那她刚刚应该只是纯粹看错——
没有看错。
李琢光刚转过去一半身体,便又在玻璃上看到那抹白影。
她呼吸一滞,不敢再动,定睛看了一会儿,确信那不是后面实验台的重影,而确实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
她试着直接看那处地方或是用护目镜扫描,结果是没有。
于是李琢光挑了个不会挡住它的角度,眯起眼睛,努力想看清它衣服上的花纹。
它好像是穿着白大褂,胸口挂着一张身份牌,头发盘在脑后。
随着李琢光注视愈久,它脸上的嘴巴、鼻子、眼睛逐一清晰起来,就像是游戏里没有加载完全的建模,在卡顿的网格细分不足后,露出它全部的真面目。
这是一个年轻的类人女性,它手上慢悠悠地搅拌着烧杯,透过玻璃与李琢光对视上后,蹙起眉。
它身边似乎别的同类,它偏过头,没有张嘴,但频频点头,应该是与其她东西交流了什么。
李琢光喘了口气,她的心跳直飙一百八,但她害怕自己若是再次躲避,就再也看不到会发生什么了。
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着,一只脚往外撇,随时准备着有什么不对劲就立刻撤退。
背后不靠着什么结实的东西实在太没有安全感了。
倒影中的它将手中烧杯交给旁边看不到的东西手里,双手拢到胸前交叉,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大拇指抵着弯曲的无名指,类似于一个「三」。
像是祈祷般短暂停顿以后,它放下手,往李琢光站的柜子这里走来。
但它走到一半停住了,眉头拧成一团,占据半张脸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晴山官话,可李琢光重复它的口型后发现连不成一句话。
它双手在空中挥舞,间或夹杂着僵硬的高抬腿和摆动上半身。
李琢光眯起眼睛。
这是在干什么?和别人吵架?
好像……是在学习人类的动作,表演给她看?
是了,学习。
怪不得那些口型她都无法准确翻译。
就像那个领她进来的硅基生命那样,它在学习人类说话时嘴巴的动作,但它们本身的交流系统并非「嘴巴」。
所以它们不知道嘴巴发声的原理,也就无法流畅模仿,而是像现在这样,每说完一个字就闭上嘴,导致同一个字的口型变化都是断节的。
「这个时呀一根吧一哈无无意义。」
这个实验根本毫无意义。
「组一后素哟无生物嘟无忽诶嗯诶巨诶。」
最后所有生物都会……灭绝?
啊?
这个研究所的实验内容是这个卫星和临近两个行星的地质研究,什么地质研究实验会让所有生物灭绝?
李琢光回忆一遍来之前拿到的资料。
凤凰座θ-3709-1是旁边两颗碳基生命共轨行星的共用卫星,自有条件在卫星上建立研究所以来,一直都是地质研究所。
除非是在此之前的事情。
带走仪器时,任何发现的仪器都需要登记在册,李琢光非常确信,所有仪器中没有用于「制造」的。
要么是岩石破碎机一类作用是「粉碎」或「提取」,要么是显微镜、X射线衍射仪一类作用是「分析成分」的。
有可能的只有震源台,但是在能通过引爆行星制造黑洞带的时代,以地震波为基底制造出来的武器根本不够看。
更别提让全星际生物灭绝,就是让一个星球的生物灭绝都够呛。
这只类人生物只学了这两句话,来回说了好几遍。
重复着它的口型,李琢光觉得自己都快变成伪人了。
说完第六遍以后,它似乎就觉得李琢光完全理解它的意思,放下手,接着做之后的动作。
它在前后的实验桌上摸索,调调显微镜,拨弄几番X射线衍射仪,然后夸张地往后倒退几步,双手捂住张开的嘴巴。
接着,它俯身在桌上做出翻找纸堆的动作。
倒影中的它身后忽然直立起另一个类人女性的身影,往后退了几步与前方的类人分开,像是剥离开□□的灵魂。
那位类人先是迷茫地往四周瞧了瞧,最后定在前方类人的背影上。
好一会儿,它小心探过身子,抄起桌上一根手臂粗的金属杆,冲着前方类人的后脑勺高高举起,目光却抬起来,紧紧盯着玻璃上李琢光的影子。
也许视线接触,也许因为即将得逞。
它笑了,就像那个没有五官的建模上堆积起来的笑,嘴角向上弯起,眉毛高高挑着,一双眼睛却没有任何变化。
这也是当时发生的事件吗?
有什么东西贴上了李琢光的背脊,一股凉意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在她的掌心突突地痛。
沉闷而沙哑的气声好像直接在她的大脑里响起,明明戴着头盔,耳朵却莫名感受到一阵说话时的气流涌动。
“回头,阻止它。”
与此同时,在实验室的角落里又响起一声极为细微、是被李琢光的耳机捕捉到的碰撞闷响。
罢工了很久的护目镜终于重新工作,在她眼前显示出一行字迹。
「检测到该空间内有一名零级碳基生命体存在,请小心使用威力等级超过一的热武器。」
零级碳基生命体。
李琢光眉心一跳。
那不就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