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头不断在各自手里拿着的灵力玉简上发消息的众神动作一顿,随即动作整齐划一地转向殿门处。
旭凤一路目不斜视地走到近前,向天帝行礼:“儿臣旭凤向父帝请安。”
天帝看他通身气质越发稳重,心中对他这一趟下凡历劫所带来的变化很是满意,他微笑点头:“我儿下凡一趟回来,果真成长了不少,不错,甚是不错。”
而后一顿,又道:“你下界这段时日,天界发生了不少事,尤其是今日这桩事。既然你从人间历劫回来了,那便一起听听吧。”
此时双手被捆仙绳所绑着的荼姚也被天兵从毗娑牢狱里带到了殿中。
“母神!”旭凤见到被绑着的母亲,迈开脚步,两三步跑到荼姚身侧,“母神你还好吗?”
“母神没事。”
荼姚瞧着通身气质更加稳重的旭凤,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我儿此番历劫是不是受了不少苦?瞧着与从前相比,稳重了不少呢。”
“孩儿没有受苦,孩儿在人间好着呢。”旭凤瞧着此刻鬓发凌乱又容颜憔悴的母亲,眼泪一下上涌到眼眶里,他哽咽着说:“倒是母神,憔悴了许多。”
天帝没有让他们母子二人叙话太久,轻咳一声后,他道:“相关人等皆已到齐,那便直接进入今日的正题吧。”
天帝一声令下,旭凤也不宜再与母亲说话,他站到荼姚身旁,静待事情发展。
天帝朝下看了一眼,乌压压的人群中也看不清哪个是皋陶,只得问:“皋陶何在?”
“臣在!”皋陶从挤挤挨挨的人群中艰难地走出来,他来不及理一理被人群挤乱了的衣裳,赶紧朝着天帝行礼:“陛下,臣在此!”
“皋陶,你昨日上表说已审清荼姚所犯罪行,”天帝说:“既已查清,那你说说她到底做了哪些错事。”
“臣领旨。”皋陶微弯了一下腰,而后挺直身板,昂首道,“陛下,废后荼姚当年为了巩固自己的后位,诬陷太湖龙鱼一族意图谋反,带领天兵亲下太湖围剿,致使龙鱼一族险些灭族;又在临渊台逼迫先花神梓芬跳下临渊台,致其九死一生,不久香消玉殒;又因心生嫉妒,黜落侧妃……桩桩件件,皆有人证证言在此,还请陛下过目。”皋陶心念一动,一卷记录着相关人证证词的卷轴出现在他手中,皋陶跪在地上,双手将卷轴平举过头,高声道:“陛下,荼姚当初身为天后不思以身作则,反倒知法犯法,严重违反天规律令,其后位虽已被废,但刑罚仍不可少!臣请陛下对其按律处置、以正天威!”
若是按律处置,那荼姚的下场就会如润玉所说的那般——诛神之罚,神魂俱灭。
跟几日前的场景类似,有了第一个人站出来请求从严处置,就有第二、第三……第N个人,九霄云殿内原本站在一旁看戏的诸神忽然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他们异口同声,请求天帝:“臣等请陛下对荼姚按律处置,以正天威!”
这些人皆是平日里对荼姚所作所为敢怒不敢言的孬货,他们为了不被天后荼姚忌惮及牵连,对荼姚为所欲为的作风睁只眼闭只眼,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事态度来安慰自己此举是明哲保身、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即便见着眼睁睁看着无数无辜生命被屠戮,也没有任何人站出来为他们辩解、求情,他们生怕会因此惹火烧身引来灾祸。今日从大流请求天帝处置荼姚,也不是为了所谓的正义与天威,而是为了给曾经在荼姚手下憋屈活着的自己出一口恶气。
——所谓墙倒众人推,不外如是。
锦觅、洛霖、润玉和簌离等人都沉默着。得知仇人即将得此下场,他们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畅快,反倒沉甸甸的,压抑得说不出话:若是没有天帝太微的默认,荼姚焉敢做此种种恶事?
若论一切恶事的罪魁祸首,非是荼姚,而是太微!荼姚是有罪,但此刻头戴冕旒,身穿四合鎏金团龙纹冕服而端坐于上首的天帝太微,更是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眼前这一幕着实刺痛了旭凤的心,也让他不得不直面一个残酷的事实:他所以为的深受众神敬仰的天界至尊之一的母神,实际上是个罔顾他人性命、为了一己之私而做尽种种恶事的毒妇!
虽然昨日已从兄长润玉口中听过一遍这个难以令人接受的事实,可今日再听一遍,旭凤仍旧难以接受那个坏事做尽的人竟会是自己的母神!
“父帝,母神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儿臣,儿臣求父帝看在您与母神多年的情分上,对母神从轻处罚!”旭凤砰地一声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不断朝着端坐在上首位置的天帝磕头请求:“父帝,儿臣愿替母神分担一半罪责,只求您能对母神从轻处罚!”
自己的宝贝儿子自出生起就贵为天界皇子,自小锦衣玉食受尽了尊荣,身为天之骄子的儿子何曾有过今日这般狼狈求情的时刻,可偏偏是自己害得心爱的儿子落此境地,即使天后之位被废,即便身处毗娑牢狱,一向骄傲的荼姚,也未曾后悔过自己曾经的所做所为。可这会儿看着放下身段,不住地向自己的父亲磕头求情,只求自己的父亲能轻饶了自己母亲的旭凤,荼姚头一次发自肺腑的后悔自己做了那些事。
旭凤还在不断地磕头求情:“父帝,儿臣求您对母神网开一面!求您了!”
“鸟族首领穗禾,愿替鸟族公主荼姚分担部分罪责!”穗禾领着一行人,步履匆匆地从殿门外进入,她没有同诸神一道称呼荼姚为废后,而是尊称其为鸟族公主,目的也是告诉诸神:荼姚即使被废,但她依然是鸟族的公主,绝不容许任何人因此作践、欺辱她!
方才众神呼啦啦跪倒一片请他对荼姚按天规处置的时候,天帝心里还担心自己即使有从上清天处替荼姚求来的赦免符,也依旧无法保住她,但此刻看着为荼姚求情的旭凤、穗禾,天帝心里忽然对有效保住荼姚还不会令众神心生怨怼有了一些底。
他没有回答旭凤和穗禾,而是把目光移向锦觅那边,问道:“花神锦觅,当初若非是你当众揭发荼姚所犯罪行,吾等恐还被蒙在鼓里。”他装模作样地宣告了一下自己的不知情,随即切入主题,“对于火神与穗禾为荼姚求情一事,你怎么说?”
方才他就仔细观察了一番锦觅与簌离等人的神情变化,他原本以为她们这些人会对荼姚深恶痛绝,恨不得当场将荼姚明正典刑,但出人意料的是,她们对荼姚的恨意与揭发荼姚罪行那日的恨意相比,似乎消散了许多。
再者,天帝这几日也预先将从严、从轻两种角度处置荼姚后可能会发生的情景做了一番设想,按照他的猜想,有九成可能,锦觅与簌离会请求他从严处置荼姚,但根据锦觅当日所说的那番中心思想为“神仙就该庇佑天下苍生”的言论,他觉着锦觅若是不想因为一己私仇挑起鸟族与花界的战争,而导致鸟族、花界、三万水族乃至天界子民生灵涂炭,她们会选择让自己对荼姚从轻处置。
一成的可能性虽然极低,但不是没有。
“天地陛下,废后荼姚所犯罪行罄竹难书,按天条律令应当接受诛神之罚。”锦觅出列,她没有因人间历劫那会儿所产生的好感而往旭凤那处多瞄一眼,她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说出自己的想法:“若是仅仅看在您与她上万年的情分就对她从轻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