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漪房道:“你这丫头说话真是伶俐,不知家里怎么养的,生了这么一张巧嘴。”
桐月眉眼含笑:“家里人都说妾粗粗笨笨的,这么大个人儿,竟是半分人情世故都不懂。小时候野惯了,只爱喊打喊杀,何曾想到有朝一日要去学这些。妾幼年的朋友还嘲笑妾没有贵女样子,想来日后也造化平平呢。”
窦漪房笑道:“连你这么个妙人儿都要造化平平了。本宫可听说,刘矩对你甚是喜爱,你们夫妻二人如胶似漆,一个能力甚笃,一个娇美可人,谁见了不说一声好?待日后诞下子嗣,和和美美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桐月听了一愣,情不自禁抚上小腹,一时红霞已飞上两颊:“哪有的事,娘娘别打趣妾。”
窦漪房道:“本宫是过来人,女人所求,无非便是夫妻恩爱,子女听话懂事。你别看本宫身居高位,有时候也会羡慕你们呢。”她说着怅然了。她的几个子女,一个娇蛮恣意,一个总是和自己亲近不起来。最听话懂事的那个,又不在身边。
气氛陡然沉郁。香炉的青烟冉冉升起,周遭无声。桐月见窦漪房难过,连忙打圆场道:“妾虽然未曾和几位殿下见过面,单单听宫人说过,也知道几位殿下都是至纯至孝之人,时时刻刻都将娘娘放在心上。”
“听说娘娘畏寒,大公主还特意请了民间名医来。《难经》说‘上损及下,下损及上’,妾虽然不懂医术,却知畏寒怕冷与身体各处都或多或少有些联系。妾幼年时,阿母怕妾在外玩耍沾染寒气,总要将妾打扮的圆滚滚的,如此方可放妾出去。”
“只是这样一来,虽是暖和了,跑出去到街上玩却是麻烦的紧。妾的玩伴总抱怨,不让妾跟着一起玩呢。”
窦漪房奇了:“怎么?他为何不让你跟着一起?”
桐月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说起这个,她便活泼了许多,全不像事事标准、得体高雅的朝廷命妇,反倒更像她这个年纪的普通女孩子了。
“他说:‘你穿着这许多,像头小熊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的朋友是什么山野熊妖呢!’”
“妾不服气,问他;‘要这么说着,你是嫌弃我给你丢脸了?’他支吾半天,哼哧哼哧地说:‘…丢脸总不至于。可上次人家已经说我总跟在你身后,像个姑娘家。这次咱们一起出去,又有话说怎么办?’”
“妾当时很不以为然,道:‘你真是个呆瓜!人家说什么,你就要放在心上吗?他们明知道你阿爹阿母不在你身边,又要故意逗你发怒,说些难听的话。难道你要一个个争辩过去,排个二十孝图的先后吗?’
窦漪房忍不住笑:“果然小时候就是牙尖嘴利的小妮子!”正要再说两句,莫雪鸳从外走来,也笑道:“娘娘,您瞧谁来了。”
跟着进来的少年,生着一张清癯俊秀的面貌,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容颜中英气逼人。虽然年岁不大,尚难掩稚气,却已能见日后的三分轩昂气度。
“母后。”
刘启难得主动找上窦漪房请安,尤其是窦漪房有客的情况下。自从刘启长大,他虽然嘴上不说,对母亲总是淡淡的。窦漪房察觉到刘启的冷淡,心里难过,却没有任何办法。她乍然见刘启登门,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愣了片刻,回过神也只是道了句:“你来了。”
这对天下最尊贵又该最亲近的母子,在此刻达成了一致的沉默。好在桐月打断了平静。她行礼低声道:
“见过太子。”
刘启倏然看向她。
他知道了她的身份,有心要见她。
可桐月自从那日后便像是躲着谁似的,藏在府里不出来,让他想找她都难。
他看着桐月,似乎并不认识她一样,转过来有些困惑的问道:“母后,她是谁?”
窦漪房并不知道刘启故意为之。
“阿月,”她招了招手要桐月过来,拉着她的手,笑道:“这是刘矩的夫人。论起来你该叫声嫂嫂呢。他们新婚不久,你不认识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