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你日后回去还有些时日,故人想见你,大方一点无妨。”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只是语气的起伏,透露出不经意地关怀。
姜梨屏住了呼吸。
她微微地、悄悄地看向女子。
暖橘色的灯晕落在她乌黑散落的发尾上,她不说话,只是低低垂着眸子,长而卷翘的睫毛轻颤,好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玉石般光洁的脸庞,在光晕的映照下流动着淡淡的辉光。她鬼使神差地凝望着她的脸庞,静默无言,似乎这样就能看到答案。
灯花噼啪作响,室内落针可闻。她看见她忽然抬起了眼,语气带了几分促狭。
“你打算怎么做呢,梨儿?”
这是出于她善意的提醒。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问自己的意见,不管她提出什么要求,姜梨都不会拒绝。
她心里生起一种微妙的欣喜,仿佛从坚冰下偷窥到真实的一角——原来藏在里面的是少为人知的温柔。
公主在问她的想法,在考虑她的感受。
但是——呈现的关心就是这样别扭。
姜梨的眼睛亮晶晶的,唇边绽放出一道真心实意的笑容。
“我、姜梨,听凭殿下安排。”
好像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又好像是某种誓言。一开始的胆怯忽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内心的安定。
她听见她这样应答。
*
夏日的灼热总让人有些烦闷。
从“姜梨”回府开始,季淑然就没打算让她安安稳稳在姜家站稳脚跟。
可每次针对“姜梨”的计谋总是草草收场,连带着她也遭受了几次不痛不痒的斥责。哪怕她并没有因为这些事被姜元柏怀疑,但对季淑然而言,一个黄毛丫头的棘手,本便是对她的讽刺。
一个蠢笨的丫头,难道在贞女堂待了几年就水平大涨,不仅狡猾得让人抓不住狐狸尾巴,连琴棋书画都远远超出常人水准?
马车咕噜噜停下,季淑然执扇缓缓下车。身边的嬷嬷走上前,搀扶着她道:“夫人,这就是鹤林寺了。”
阳光格外刺眼,照耀在鹤林寺的牌匾上,让人眼睛有些生痛。季淑然微微颔首,早便侍立在一旁的姑子从善如流地走上前,一边夸赞夫人侍佛之心令人钦佩,一边微笑着接引她向里面走,口中没有停歇,有条不紊地介绍:“您瞧里面便是大堂了,再往左边走一点就是贞女堂……”
蝉鸣声躁耳,季淑然被热气蒸得有些晕眩。寺庙的香火很旺盛,来来往往有不少熟识的官家夫人,她略一点点头,和人打了招呼,终于听见姑子提及了此行的重点,不经意地问道:
“贞女堂?孙妈妈,梨儿不是在这里待了许久么?”
孙妈妈道:“是,贞女堂毗邻此处,二娘子虽然在贞女堂待了许久,也是常常沐浴梵音的。想来也是鹤林寺的佛钟声感化了二娘子。”
季淑然轻轻笑了。
“怎么说这种话……梨儿也是年纪小不懂事,如今苦尽甘来,我做母亲的自然为她欢喜。”
“要不怎么说夫人最是心善不过呢,”姑子讪讪一笑,见她不答话,察言观色道:“夫人可要去贞女堂看看?”
季淑然脚步一顿,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是似水的温柔。她似乎认真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露出了笑容。
“罢了。梨儿在贞女堂吃了那么多苦,我去那里岂不是自讨没趣,白白惹她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