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条罗浮的持明,还是刚脱离幼崽期的少年持明,丹枫刚开始很难适应朱明的气候。
罗浮上总是有很多水。就连工造司的造化熔炉周围都有水渠环绕,以此勾勒成封印大阵,镇压被锁在熔炉中的岁阳。
更不用说其他地方。
十王司丹枫没去过,但太卜司隐藏在迷雾之中,地衡司由于工作性质特殊,不好在里面放太多水导致案卷被腐蚀,但也有养在水缸中睡莲点缀的山石盆景。而丹鼎司就更不用说了。作为持明含量最高的部门,他们的旁边就是鳞渊境。
罗浮的人们乘坐着星槎,在水带的指引下,在仙舟的各大洞天之间流转。在罗浮,用于构筑不同洞天的水带是青金色的,如砂石,又似幽海与青木,间以银杏枝蔓。
在罗浮仙舟上,哪怕不在古海岸边,人们也能从空气中感觉到湿润的水汽。这里的花常开不败,这里的水恒久流转。就连这里的风,也好似比其他地方要温柔不少。
罗浮的水土养人。这里多出面容白净,肤质细腻的水乡美人。柔而美,婉且温,只眼尾间或有一只鲜红鲜红的小钩子溜出来,勾去过往行人的魂魄。
这里的人总是隐忍的,就像幽深的沉沉潭水,谁也不知道那一张白净面皮下藏着多少不便对人道明的心思。而藏着藏着,那心思要么被埋入泥土,要么就会违背主人的意愿发酵,最后化为刺向别人的刀刃。
在罗浮,人们总是觉得自己仿佛被泡在潮湿的空气中,他们最大的烦恼是如何去除无处不在的水汽。每年冬末春初之时,这里的墙壁上总是会有水珠聚在一起,偶尔严重些,甚至会成股流下。
狐人族的各位不太喜欢这个季节,因为他们会觉得自己的毛永远都擦不干净。但若是比起朱明那随时可能会燎到尾巴毛的烧灼感……湿漉漉的罗浮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朱明可与罗浮有太多不一样了。
丹枫偶尔会有种错觉:在这里无处不在的熔炉的烘烤下,他体内的水分几乎要被这热量尽数榨取出来,从而变成一条干瘪的持明干。
罗浮的人们喜欢水木,生活总是慢悠悠的,正如恒久流转的万古长河。但也许是因为朱明的人们与火金相伴而生,他们的生活也如火般炽烈,迅疾,带着急切与爽利。
而这一点很好地体现在了他的朱明生活之中。
每天清晨,丹枫都会顶着一脑袋乱糟糟的长发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后便和应星一起被晓苍抓到楼顶的天台上,在一点点升起的金色恒星的照耀下,一同晨练。
不过对于两个不管按仙舟标准还是按朱明标准来看,都没成年的小孩来说,他们的晨练一般是跑步、挥剑、进行一些基础的体能训练。
在跑圈之前,丹枫体内的力量就被晓苍用缚龙锁给封了起来。云吟法术无法使用,以便更好地锻炼他的□□。
“注意点,罗浮来的小子!”
晓苍一边拎着训练长枪跟怀炎打架顺便活动筋骨,一边注意着丹枫那边的情况:“调整呼吸!让你跑圈是为了磨炼□□不是让你仗着持明的恢复力随意折腾自己的!”
丹枫深吸一口气,顶着火烧火燎的肺,让自己的吐纳回归到平和而规律的节奏之中。这时,他的耳尖动了动,迅速闪身避开了一道刺来的枪影。
他倒是不意外这个。
这是他们晨间训练的一部分,由晓苍人为模拟战场上的危险。
自从仙舟确立了【巡猎】之路,他们已经在这条路上行了数千年之久,也与战火离乱的茫茫血色相伴了千年之久。每一个仙舟人都该掌握在战场中逃跑的技巧,也许这在关键时能救他们一命。
战争可不管你是不是小孩。
“在历史上,朱明仙舟有过内乱,也曾被人攻破,不止一次。金人之乱、丰饶战争、甚至更早之前的阅墙之战……这破烂地方从来没消停过。”
朱明的大师姐啃着新出炉的糖饼,一边被糖浆烫得吸气,一边继续叨叨:“远的不说,差不多也就我小时候的事吧?【毁灭】麾下的绝灭大君星啸就登上过朱明。那次是要拉我们一起去打造翼者,这位爷当时没动手,虽然直接上门不是很礼貌,但倒也算不上死敌。”
怀炎刚给应星和丹枫用公筷各夹了一块肉饼。闻言,他不轻不重地横了晓苍一眼:“注意餐桌礼仪,给俩孩子做个好榜样……不是这么算的。”
当时那位绝灭大君与其说是协商,不如说是命令。对朱明来说,那次如果拒绝了那位的要求,那也许在苍城之前,朱明就会先一步化为寰宇中的尘埃。
应星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抬头:“这个我知道,【毁灭】的令使。那我们朱明有什么能对抗这种存在的武器吗?”
政论课教过,谈判的前提是掌握能威胁到对方的武器。高精尖武器可作为谈判桌上的筹码,也是外交官的底气。正常来讲,哪怕在资源相对紧缺的情况下,政府也该组织研究这种尖端武器,哪怕只是为了在寰宇中保全自己,在别人打上门来时能有谈判的底气。
此话一出,屋内气氛诡异了起来。
怀炎本来在喝着牛肉蘑菇粥。在听到应星这大胆的言论后,青年哽了一下,放下碗,看向自己新收的小弟子,也是户口本上新添的小儿子,眼神微妙。
“你和晓苍真是……不是亲姐弟胜似亲姐弟。就这胆子,一个比一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