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雁横塞。
这里是朱明仙舟最大的对外港口,有着朱明最大的集会广场,朱明每十年一次的小庆典便在这里举办。只是应星看着广场上那简陋的台子……好吧,也不算简陋,只是没有他预想中的仙舟味那么浓。
在应星的印象中,仙舟人向来不吝于用各种繁复精巧的纹样将一切东西包装起来。单看朱明那些有些年头的建筑就知道了——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匠人们将自身最狂放的畅想融进了朱明之中,在此织出了被诗人与歌者所不断吟唱着的梦。
比如那支在浩渺的宇宙之中凌空开放的金水荷;比如金水荷内滚动着的赤色熔岩;比如在漫长的时光中从稀疏到密集再到无处不在的衔烛赤龙像——那象征着持明。
当然,还有带着欢笑与柔软的皮毛飞奔在朱明大街小巷的孩童们。无论是长生还是短寿,无论是鳞甲还是走兽,无论是生于斯长于斯的血裔原生还是无乡可归的流亡浪客……他们行走在一起,心脏在这片夜空下共同搏动着。
就像原本就同出一族的血脉同胞一样。
怀炎和炎庭君负责庆典中最重要的一环,此时已经早早下去准备着华服登台。而应星和丹枫则被晓苍一手一个夹在腰间,抱到了附近视野最广,能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楼顶。
她和他们一起坐在身下的琉璃瓦上,看远方逐渐有星火穿过明光门涌入雁横塞,在大地上汇成一条呼吸着的河。那河如铸炼宫的熔炉里永不停息的铁水一般,炽烈而热诚。
应星习惯了母星多种族混居的情景尚且没感觉到有什么问题。但作为一位已经掌权的持明龙尊,丹枫猛地回头看向晓苍:“朱明一支的持明彻底融入仙舟了?!”
她怎么做到的!
他看到了持明族人们和普通的仙舟民众一样,与他们共同行走在这条赤金色的河流之中。万千英魂与他们同行,完整而和谐。
就像他们本该在一起一样。
罗浮来的丹枫太知道这有多么难得了。他本以为是作秀,但经他细细观察,那些持明的神态无比自然,透露着他们自己都没发现的认同感。
对“朱明应当是持明的故土”这一事实的认同。
罗浮的持明像是一直和仙舟其他种族隔着一层壁。有些人自视甚高不愿与外族交往,有些人希望交友更多但始终不得其法。在龙师们的影响下,持明族依托着“龙尊镇压建木”的功绩在仙舟享有崇高的地位。
这是好的吗?
也许吧。
但当丹枫看到朱明的持明们这种泯然众人感的时候,他只感觉有热血冲上了他的大脑,催促着他问出这种情况的成因。
这才是百代不移,万世不破的恒久盟誓所真正应有的样子。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听到那人叹了口气。
“仙舟三族,分别是天人族、持明族以及狐人族。这三族之间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不一样,社会文化的差异也很大。而更致命的是,这三族在生死观截然不同的情况下还需要携手共进一起上战场。”
这样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哪怕晓苍没从那份来自前世的赠礼中看到饮月之乱的出现,她也知道,未来仙舟必然会因为三族之间的冲突和无法融合而生出大乱。
这场大乱若是处理不好,将造成比三次丰饶民战争更为深远的影响。
丰饶民战争杀戮的是仙舟人的□□,但那场也许是饮月之乱也许是xx之乱的战争一旦彻底打响,毁灭的将是仙舟从踏上【巡猎】道途最初,坚守到现在的“义”。
若只是肉身被毁灭,哪怕六大仙舟尽数陨落,也仍然会有后来者拾起仙舟遗迹,顺着仙舟中断的道路前行。纵使此身已亡于星海,但将有千千万万的后来者为我作传,使薪尽火传。
仙舟已陨,但一鲸落而万物生。正如坠于塔拉萨为其文明启迪的【岱舆】。
但若是仙舟因对同袍不义而自生内乱呢?连笃信着你的同袍都能下手,背离号称坚不可摧的盟誓,那巡游星海追缴孽物的信念就是个笑话。
根据晓苍的观察,仙舟这帮自诩天人的蠢货根本没发现种族未能融合的问题。
哦,不对。也许有人发现了,但没人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这么摆着。
然后摆着摆着,狐人好像成了仙舟人又好像不是,说是有什么功勋但联盟决策层里七成天人两成持明,剩下一成还是近五百年才升上来的年轻将领。说是仙舟人,但与天人相比,并没什么决定性的话语权。
当然持明更惨一点。他们靠着龙尊的强大武力得以受到庇护,但一直游离在仙舟之外。他们的话语权全靠龙尊一龙撑着。方壶倒确实被分给持明住了,但住在其他仙舟上的持明绝大部分被各种隐形的囚锁困在仙舟上,防止方壶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