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尘说完此句,后话紧跟而来,令道:“孤要同妖王好好叙旧,你们先下去,殿周不必留人。”
“是!”
殿中侍从在应和后退出门外,不知徐向子玉挥了挥手,示意其听从安排。
虽说竹尘这是强令安排,但一人享用整道席面可不易,子玉前来别有他用,跟到这来不过是吃口好饭,不必于在此耗着,她与竹尘独处,也会更有话说。
最后跨出的侍从闭好殿门,锁住佳肴的香气。
“听说妖王喜食鱼肉。”竹尘落座,率先打开话局,指向不知徐跟前的玉碟:“这是从默海运送来的鱼,是整个帝城最好的厨子所做,尝尝看。”
不知徐夹下大块肉,一刻不等,送入口中,鱼肉带着一股清甜,舌尖与上壁一碰便将鱼碾碎,口中所感细腻如粉,叫不知徐双眸泛光,真由心而生出丝丝笑来:
“肉质滑嫩鲜美,确实不错,比我妖族大锅闷煮的味道要好不少。”
竹尘拿新筷夹了更大一块肉入不知徐碗中,像是为无话不说的友人添菜,一举过后,又指向入门处旁侧的矮桌,
“原先我住的院里,那颗果树已结出果实,依稀记得妖王爱吃,方才叫人摘了两篮,走前可别忘带上。”
不知徐侧目去瞧,还真有两个精致的竹篮,不免生笑:“我这才刚来,陛下就说到走的事了?”
竹尘轻笑声,去夹别处的菜肴,在气氛松弛间步入正题:“此处无外人,妖王可以直说来意。”
“陛下会不知我的来意?”不知徐反问。
随着她的话,竹尘晃动脑袋,发中簪饰挂上的流苏摇得更欢,遂即流露几分不解之色,挑眉问:“妖王今日到访突然,我怎会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猜到如此反应,不知徐点点头,抬眼时撞入那双状若悠然的眼睛,将话挑明:
“我要丛鹿。”
“丛鹿?”竹尘闻言眉色松懈不少,笑说:“丛鹿本就是妖族人,当受命于妖王殿下,我与她的关联早已结束,妖王何须专程跑来同我说这个?”
见人不认,不知徐只好说出她所查处的部分:“丛鹿失踪近四月,先前我用尽方式,也只查出她是在我妖族地界突然消失,近来四处寻迹,总算查到丛鹿曾出现在人间的边缘。”
这是日日恳求秋桐音派人四处打探的结果。
不知徐说道:“她久病缠身,长年闭门,病愈后在妖族静修,除了识得人间的你,我想不出还有何人能叫她不做声响地到人间来。”
一个久居妖族的人,忽而出现在人间,又在人间消失无踪,竹尘与丛鹿可算得上关系,除来找竹尘外,她想不到别处。
“失踪?她在人间?”竹尘声道微抬,显得错愕,眼眸打转后,又定神看向不知徐,猜出几分:“莫非你疑心是我抓了她?”
疑心?当然疑心...不知徐塞了一口鱼肉,放下筷子,说了出不合逻辑却能激人的话:
“丛鹿是婉沉的养母,是婉沉心里唯一的母亲,你纵有取代之意,也不当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
“笑话!”竹尘当即哼笑,“婉沉上界后我心事已了,再也没有和丛鹿有过往来,她的一切我都不知,丛鹿有养育婉沉的恩情,我岂会无缘无故对她做出什么?”
不知徐并未回嘴,她如今带了六七层质疑来,可想听听竹尘的辩驳。
在她的沉默中,竹尘落筷,敲在碗碟边,打出脆响,她定睛蹙眉,接连发问:“你由此事向我发难实属莫名,我要她做何?是能由她一人来牵制你妖族,还是能去威胁你或是林观鹊?或是由你所言,我难道能蠢到让婉沉来恨我?”
这番话来得清晰,丛鹿不过是万万之中普通一人,只是与竹尘有过交情,非权贵无身份,就算要争斗,竹尘抓任何人都比抓丛鹿来得妥当。
竹尘偏过头哼笑声,靠在椅背上,继续说道:“丛鹿本身处在不妥的位置,她是妖,与我有旧交,倘若哪日你我之间不和,她处于何地都会不妥,想来你与我所想无二,远离事端对她才是最好,哪怕为了婉沉,我岂会加害她?劳你不远千里来向我兴师问罪?”
有理有据的话,不知徐不当反驳,竹尘确实没必要拿丛鹿开涮。
竹尘虽不是什么好人,却极为爱子,哪怕有心做什么,因婉沉的缘故,当不会动到丛鹿头上。
倘若丛鹿不是突然消失,她都不会想到竹尘这一处。
这也是最初不疑心至此的缘故。
但她的来意本就不针对竹尘,而是竹尘身后的人,这些要等竹尘摘除自己后她才好说出质问。
“你不会,那极穆呢?”不知徐嗤笑:“这极穆就不会?”
极穆是异族,必不可能对竹尘事事通禀,不论竹尘是否参与,极穆的踪迹只有竹尘能知。
就如林观鹊所言,竹尘做不到,但极穆可以,极穆若拿丛鹿性命相胁,可比在竹尘手里麻烦,她先找竹尘探探口风才为上策。
一问过后,室中静若无人,争辩的气焰随无言的空隙消散。
不知徐捡起筷子,又向眼前的鱼肉戳去,筷尖滑打在碟上,才有微小一响。
竹尘视线带过不知徐,落在旁侧,眉宇之间忽松忽紧。
再开口时,只有坚定的四字:“不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