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彦东的语气比刚刚缓和了点,这轻微的变化让正厅紧绷的气氛有了些许松弛。
林轻停下来,端起旁边桌上的茶碗喝了口。她深吸口气,心中暗暗高兴。
来之前她和龙彦北商定,今天的事由她来讲,但龙彦北担心大姐龙彦东根本不愿意听她讲下完整过程,毕竟龙彦北是龙彦东的妹妹,妹妹就算再错,姐姐总还会给她机会说话,可她林轻不同,在龙家,她怎么都是外人。
而现在,龙彦东也不再是刚刚心不在焉的模样,她挺直腰背,在等着林轻接下来的话。只要龙彦东肯听下去,那事情必然会有转机。
林轻放下茶碗,继续说。
“大姐肯定是明白了,投毒的不是燕三,他是被人买通顶罪的。可燕三为何会愿意顶罪?投毒这么大的事,他会被送官,也有可能遇到残暴的东家而直接被打死,燕三难道没想到后果吗?其实并不是。”
林轻故意又停了下,看到龙彦东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我派人去燕三的老家查了,燕三在两年前得了一种病,时常头痛难忍,找了不少方子,可不但不见好反而愈演愈烈。他老家的郎中说他这病根在脑,没得治,撑不过三年。燕三在家里排行老三,他父母年岁已高,可是他上面两个哥哥都没了,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年纪尚小。得了治不了的病,燕三只能出来找工做,我听说他是两年前到了东宅的饲料厂的,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东小姐对下人很好,其他贵族的奴籍下人只是白出工出力,可东小姐还会给下人一点钱。这些钱燕三都攒了起来,托人带回了老家父母。”
林轻又顿了会,看到龙彦东神情专注,依然跟着她的思路,再次开口。
“燕三的事厂里很多人都知道,他需要钱,又没几天活头,正是合适的替罪羊,所以投毒的事他愿意替别人顶罪,他拿了两份钱,一份给了家里父母尽孝,另一份就是他说的,是我指使他投毒,买通他的钱。”
“按你的说法,那买通他的人知道他的事,那人是谁?难不成是厂里的人?”
林轻点点头,微笑道:“正是。买通燕三的人正是饲料厂的人。刚刚说到饲料出厂的包装麻袋上的日期,按照那时间,对照饲料厂的排班,我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
说罢,林轻朝站在正厅外等吩咐的东宅管家阿熹说道:“阿熹,麻烦你到宅门口,请墩叔进来。”
阿熹在门口候着东家指令,突然被北姨太喊了名字,他迟疑了下,等着自己东家的眼色。
在看到龙彦东微微合上眼,他知道东家默许了,便立刻跑向宅门。
没过一会儿,北宅管家墩叔跟在阿熹的后面走了进来,墩叔身后还带着一个下人,随之传进来的还有阵阵求饶声——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地拖了进来。
“别、别……放开……放开……你们要、要、要把我怎么样,投毒和我无关,和我无关啊……”
被绑的男人被一把推倒在正堂中央,他胳膊绑着,费了很大劲才翻过身,一抬头,见到正厅案几前红木椅上的龙彦东,又歪头看到侧面的龙彦北和林轻,男人顿时老老实实跪下来,不断叩首求饶。
“东东、东小姐……不是我,那、那投、投毒,不是我干的!是、是燕三……是他做的……还、还有……还有我表兄……是我表兄拿、拿、拿了钱,让我给燕三,对,是我表兄!他到东宅找工做,您,您没要他,他怀恨在心!是我表兄!东小姐,您饶了我,这事真是我表兄!是我表兄啊!”
男人看着坐在正厅四周的几个人,吓得腿直抖,话也说得结结巴巴,叩头的时候因为没法用胳膊支撑,男人的脑袋一次次撞在地面上,连人都差点趴倒。
林轻朝男人一指:“大姐,这人曾经在饲料厂做工,负责饲料装车,叫丁茂胜。”
龙彦东瞅着跪在地上语无伦次的男人,微微凝神,点点头。
这人她确实认得。
林轻继续说:“他口中的表兄,是他母亲兄长家的儿子,名叫侯瀚乾。”
一听到侯瀚乾的名字,龙彦东眉心一皱,心中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更加凝重了。
“侯瀚乾离开北宅之后到处找事做,赶上东宅缺人,想找掌事,侯瀚乾便以了解东宅产业为名,让他的表弟丁茂胜带他去看看东宅的饲料厂,想争取东宅掌事一职。可是大姐您用人不但要看一个人的能力,更在意他的品行,侯瀚乾当场被您撵走,怀恨在心,回去便和他表弟丁茂胜一起策划在饲料中投毒,投毒一事由丁茂胜出工时完成,买通燕三顶罪。反正燕三是个将死之人,有生之年只想多赚些钱留给父母,所以当丁茂胜拿出燕三做几年工都赚不到的钱时,燕三立即同意愿意顶罪。那阵子我经常外出,丁茂胜和他表兄侯瀚乾记下我的行踪,告诉燕三,做成和我行程吻合的证据,毒饲料出事后,燕三假装因为胆小,主动承认投毒,在把侯瀚乾丁茂胜告诉他的证据一一供认出来之后,当晚就自缢了。于是,人死了,留下那些没有破绽的证据,案子就没必要再查下去,也让大姐您相信,这件事就是我指使的。”
“大姐,燕三死了,但事情并非死无对证,我派人去燕三老家查实他的病情,那边几个朗中医师都愿意作证,而这里这些,是燕三父母收到的家书,以及燕三寄回去的银票。燕三不识字,他的家书是由东郊街边一位捉刀代笔,那位捉刀也可请来作证,这信上除了那位捉刀的笔迹,还有燕三自己写的名字,名字是燕三唯一会写的。”
林轻朝墩叔一抬眼,墩叔立即把几摞纸呈到龙彦东跟前。
“而这个丁茂胜,虽然燕三死了,案子不再查下去,可丁茂胜毕竟做了投毒的事,年后他见确实没风声了,就辞了工,带着妻儿离开了崑西,躲人耳目。不过我派人找到他时,他立刻把什么都招了。”
茶碗被哐的一声扔了出去,半碗茶全扣在了丁茂胜的头上,丁茂胜的脑袋顿时被砸了个包,茶叶沾在他低垂的脸上,茶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淌。
“混账东西,你在饲料厂做得时间不短,我待你们不薄,我不求你出多大的力,可连最起码的忠义老实都做不到,竟做出这种恶毒的事!我今天就把你送拳馆当沙包!”
丁茂胜一听就吓得哐哐磕头,边磕边求道:“求求您!不要,不要!东小姐,我、我是被我那堂哥逼的……求您饶了我……求您饶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