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瑞连续几天都去了北宅粮仓,他什么也不做,只把马车停在粮仓对面,车上摆上茶,悠哉悠哉地边喝茶边看,一天下来,当海明瑞看到前来卖粮的农民两只手都数的出来,他快活地嘴角都咧到了耳根,连晚上回去睡觉都忍不住笑。
“真是天亡他北宅,天亡他北宅啊!哈哈哈哈!”
海明瑞手里拎着壶酒,边笑边躬身给坐在上座的龙彦西倒酒。
因为肥胖臃肿,海明瑞倒酒时不得不前面用手捧着肚子,后面撅着屁股,以免身子翻倒。毕竟作为海家老三,海明瑞也是多年没有低声下气给别人倒过酒了。
不过对于龙彦西,海明瑞是真的佩服。
起初龙彦西提到制盐贩盐,海明瑞只觉得盐实在价低,虽然官府禁止私制,可若要贩制,何不造糖,价格要比盐高不知道几倍。
可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真是目光短浅,糖这种奢侈品大部分只是世家贵族享用,虽说现在平了权,奴籍百姓有了钱,可糖毕竟不是必需品,正是寻常饭桌上的盐才是不可或缺。
海明瑞虽然人看起来蠢笨,可他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所以当他看到龙彦西的财力,又见到龙彦西的人脉后,他干脆什么都闭嘴不说,只跟在龙彦西屁股后面。
饲料原料抬价那事,他就什么心思都不想,因为他知道那事成之后,龙彦西绝不会把东宅的东西留在身边,龙彦西根本不傻,东宅的产业她根本碰都不会去碰,她也没必要贪心那点产业落下一个明晃晃的把柄,所以收益的必然是海家,而他,自然比姐姐海明琪更合适。
与其像胞姐海明琪那样心思深沉想东想西,海明瑞觉得倒不如让龙家自己先斗一轮,再让姐姐海明琪和大哥海明珀搏一场,等到所有人都精疲力竭之时,他不用大费周折就可以坐收渔利。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能力再大也无法左右天气影响,春季十分反常的倒春寒已经预示这一年不会风调雨顺,可如此大的旱灾蝗灾,还是让海明瑞海明琪震惊,说是天助海家也并不为过。
看着弟弟殷勤倒酒的谄媚模样,海明琪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轻蔑。
虽然之前她对龙彦西也是恭敬有礼,可近来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她将来是要做海家家主的人,就算龙彦西当了龙家家主,如果有一天,龙彦西提起曾经的事,说她海明琪竟像条狗一样对龙彦西摇着尾巴,倒茶倒酒,只等龙彦西给她一句话,施舍她海家一些好处,那她的脸往哪搁,她还哪有尊严廉耻?
尤其近些日子,手下人好像查到了龙彦西一些不为人知的事,虽然还未查证,但海明琪相信,谁都有秘密,龙彦西这种连自家姐妹都能坑害的人更是如此。而且越难查证就应该是越大的把柄,她现在只想赶紧抓到龙彦西一两条尾巴,以后她定要把这个龙家女中庸踩在脚下,让她也尝尝奴颜媚骨的滋味!
想到这,海明琪就觉得杯中的好酒也和清水一样寡淡无味,仰头便自己干了一杯。
龙彦西的头朝这边微微侧了侧,看到海明琪一声不响就喝空了杯中酒,她眯起眼,顺着海明瑞的手接过酒壶,直接起身,来到海明琪的面前,微躬身子为她将杯子斟满。
突如其来的一斟让海明琪惊慌失措,她猛地站了起来,桌上的酒杯险些因为她的动作倾倒。
“明琪姐姐何必惊慌?”龙彦西轻轻一笑,转而神色一暗,漠然道:“莫不是……心中有鬼?”
海明琪闻言一怔,不禁咽了下口水,又赶忙稳住心神,脸上强挤出笑,说:“西小姐真会开玩笑,我心中哪能有什么鬼,我只是……只是想这灾荒年,实在是不好过。”
海明琪边说边强迫自己镇定,心中搜刮着合适的理由。
她从龙彦西手上拿过酒壶,恭敬之色并不亚于刚刚倒酒的海明瑞。
“西小姐,虽说我们海家没有龙家那么大的粮仓,收不上那么多的粮,可、可是……可海家田地那也遭灾,今年也是没什么收成了。”
海明琪话一出口,旁边的弟弟倒是先不满起来:“姐,你何必同西小姐说这些!那是天灾,和西小姐又有何干?再说了,咱们那点损失……和西宅大业相比,何足挂齿……”
海明瑞显然对姐姐在此时提出这番话很是不悦,以往姐姐总让他不要过多计较小事,何况海家那点田地,就算收足了粮卖的钱,和贩盐所得的财富相比,九牛一毛都不如。
海明瑞觉得姐姐的话实在小气,甚至可能会冒犯到龙彦西,气得他将肥胖的身子在椅子上扭了好几扭。
不过龙彦西只是淡淡听着,神色始终未变。
她抬手止住海明瑞的不满,转头再看向海明琪时,脸上笑意反而更浓。
良久,龙彦西才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酒,抿了一口,缓缓道:“明琪姐姐大可放心,我与你们联手,那便是我荣你荣,你损我也损。我可向你保证,将来我让你和明瑞兄得到的,必然比今日多上百倍,千倍。”
海明琪的脸色不易察觉地变了变,但另一边的海明瑞可绝对是相信龙彦西的话,他胖手一挥,把酒杯推到一边,拿起一个空碗,直接拎过酒坛就往里倒。
“西小姐果真爽快人!”海明瑞也想给龙彦西换碗酒,可龙彦西掩着杯子往后退了退,他便笑着领会,自己端起碗,豪迈道:“为了你荣我荣,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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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郊的街市并没有崑西中心区的大街市繁华,才穿过街市两条街,嘈杂声就逐渐消失,周围的街巷也显得格外安静,偶有孩童追打嬉戏时才会传来一阵说笑声。
午后的家礼街角,一驾朴实的黄棚马车悄悄停了下来,路边立即有人上来,从车上扶下一人。
下车的正是海明琪,之前她听说龙彦西租下东郊一处院落,时常派人送些滋补品和名贵吃食,海明琪立即觉得事有蹊跷,龙彦西是什么人?能为此人租下宅院,又如此敬重,此人一定对龙彦西有大用,再或者,此人知道龙彦西的什么把柄。
这么一想,海明琪就完全没理由不去在意,她派了个机灵的下人天天盯着跟着,已经确认那人就住在家礼街最深处的那个院里,院里只有一人居住。
今日,海明琪就是要上门看看,那院里究竟住着怎样一个人,这人手里到底有着龙彦西什么秘密。
下人和海明琪耳语几句,便留在了街角,海明琪只身一人缓着步子朝巷子深处走去。
这一代大多居住的都是鄂伦春人,因为饮食习惯,空气中弥漫着蒸煮牛羊肉的独特香味。
海明琪慢慢路过两户人家,虽然她步子很慢,神色也看似平静,可心里却泛着层层涟漪,欢愉又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