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彦西环视着正厅,环视着厅内所有的人,她知晓此事她只差一步,而这一步龙老太太是迈也得迈,不迈也得迈。
然而当龙彦西又一次望向众人时,目光却落在林轻那张神情淡漠的脸上。
只见林轻依旧端坐如山岳,眉目凝定,只是短暂的对视,透着霜雪的眸子就让龙彦西心中提起警觉,十分不自在。
就在龙彦西移开目光的同时,林轻突然垂下眼睑,缓缓吁出一口气,问道:“西姐,你说你们姐妹虽非直系血亲,但并不比亲姐妹浅,我只想问,那时南姐痛苦地倒在你面前,而你却踢开她救命的丹药,看着她痛苦,绝望,愤怒,在你面前渐渐失去气息时,你真的念她是你的姐妹吗?”
林轻话语温吞,却令所有人悚然一惊,更让龙二喉咙发紧,顿觉天旋地转。
龙彦西的眼神瞬间变冷,眸中凝起一缕寒光。
“林轻,你莫不是糊涂了吧,南姐是在北宅东郊的宅子里出的事,与我有何干系!”
林轻默默不语,朝龙彦北伸出手,龙彦北立即走近,慢慢搀扶着她站起身,与龙彦西平视。
虽因为有孕体态臃肿,可林轻身形依旧如松挺拔,双眼更是如淬寒铁,直摄向龙彦西的眸子。
“不错,正是在那宅里,两姐妹争执下,南姐急火攻心,犯了心病,跌倒在地,连带装着护心丹的荷包也一同掉落,她以为她的妹妹能辅以援手,毕竟她也视你为亲姐妹,却不曾想妹妹竟将荷包一脚踢开,看着她胸闷气短痛苦难耐,只能含恨而去。”
龙二听到这眼泪如同决堤之洪,瞬间涌出,她霍然而起,可耳边却如有无数蜂鸣,眼前也仿佛看到厅堂内寿烛火焰飞窜乱跳,让她觉得昏天暗地,双膝陡然一软,又瘫坐在椅上,整个人都几乎无法支撑。
在场的龙彦东和虹姨都也瞠目凝眸,震惊于林轻的话。
龙彦南生来便有心病,龙家上下人人皆知,当初龙四历尽千辛找各方神医,终寻得特制的护心丹药,让龙彦南时刻带在身上,打那以后龙彦南难受时吞下一枚护心丹便会好转,不再被心病困扰。
不过龙彦南去世时,的确发现她捂着胸口,请了几位医师,甚至请来崑西府的仵作,都说她确实因旧疾突发而亡,死状悲惨,可实属无奈。但若真如林轻所说,龙彦南并非不得医治,而是被故意踢开救命的丹药,是被人害死,而这人,林轻竟说是龙彦西!
正厅内寿烛突然窜高,映入龙彦西透出无限苍冷的眸子里,只见龙彦西一掌重重落在黄梨木雕花八仙桌上,随即一扫,龙老太太旁边的茶盏横飞出去,应声落地,发出一声脆响,裂成几半。
龙彦西森森冷笑,面庞上是勃然怒意:“林轻,我已经听够了你妻妻二人的编排之词!我念在与小北姐妹情深,体恤你怀有身孕,网开一面,不忍深究,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口无遮拦,三番五次信口雌黄,令奶奶、二太太质疑我,毁我清誉,那也休怪为姐我无情,待日后我执掌龙家时,定要同你们讨个说法,以正视听!”
林轻娥眉微扬,神色坚毅,扶着她的龙彦北亦是眸光森冷如冰,她们一同直直望向龙彦西。
林轻自袖中徐徐取出一物,轻解丝绦,随着绸带抽开,吊绳下,一颗暗红珊瑚珠映着天光流转,隐泛幽光。
“姐姐可以否认古里巷子烧黑的那些珠子,可又如何解释东郊院子石板下的这枚红珠?”
龙彦西瞬时凤目圆睁,身侧的宋怀轲面色也陡沉如铁。
崑南红珊瑚十分罕见,而龙老太太送给龙彦西的那串是世上仅有,珠子圆润饱满,深红的颜色深沉而不暗淡,耀眼又不夺目,人人都记得龙彦西以前一直将这串珊瑚串戴在脚踝,红珊瑚与她艳丽飘扬的装扮也格外相称。
明显这颗红珠正是那珊瑚串中的一颗。
“姐姐那日与南姐争吵时,并未注意一个与同伴玩捉迷藏的孩童恰好躲在屋旁,虽然孩童还小,不知你与南姐为何争执,但也亲眼见到你踢开荷包后南姐痛苦的表情,以及她用最后气力扑向你,扯散了你踝上的珊瑚串。虽然你将散落的珊瑚珠一一拾起,可却遗漏了一颗滚落到石板下的,那孩童捡到,当做宝贝带在身上。”
龙二娘子闻听此言,再难自持,她只觉喉头腥甜翻涌,赤红的双目渐渐模糊,面前一次次闪过女儿幼时如雪团子一般招人怜爱的可爱笑脸,而那张笑靥靥的脸又在她的面前渐渐因为痛苦变得扭曲,让人不忍直视。
正厅之上,龙彦西与林轻四目相对,只是龙彦西这边满面怒气,额上青筋乱跳,如烈焰烹油,而林轻那边却是渊渟岳峙,如寒潭般沉静,淡定自若道:“西姐一向谨慎,事后你或许察觉珠子有缺,或许只是确保事情无恙,一次次去东郊院子查看,甚至也让宋先生前往。这也是为何那年冬日我恰好在东郊院子遇到宋先生的原因。只不过西姐唯一的错,便是将那串珊瑚串给了侯翰乾,那果然是世上仅有的稀品,大火烈焰下依然留下痕迹。而我也是因缘际会,偶遇那拾珠孩童,方将此事始末细细究明。若西姐还说我信口雌黄,找到那个叫查班莫的鄂伦春孩童对簿公堂便可知我绝非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