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昌城一座华丽的私人府邸里,钟斯羽正小心喂诜儿喝汤药。
眼下,他穿锦戴裘,已非诜儿印象里,那个失落记忆寻求庇护的“忆归”,而是当今心腹、朝廷堂堂正三品命官锦衣卫指挥使,钟斯羽钟大人。
“诜儿,来,小心烫。”
一个仆女将她扶起,斜倚在枕头上,另一个端着一盘蜜饯果子,低眉顺目伺在一旁。
钟斯羽吹凉汤匙上的汤药,慢慢喂进诜儿口中,等她喝完了药,连忙拿了颗蜜饯好叫她甜甜嘴,又用帕子轻轻擦拭她的嘴角。
“大夫说近来天气燥热,要小心伤处发炎,万幸伤口不深,不然不知道要调养多久。”说着,钟斯羽满目怜惜,“你该知晓,以我的武功,旁人想要伤我,也并非易事。何况我早有疑虑,纵然事发突然,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哪里需要你来为我挡刀。”
“我见那女子是你的下属,却忽然向你出手,一时情急,这才奋不顾身,”诜儿边说边委屈着红了眼睛,“我只是担心你嘛,哪里想的了那么多!我要疼死了,你还来怪我,早知道,就该看着那人狠狠砍你一刀!”
“好了,是我的错,诜儿,我也只是心疼你罢了。”钟斯羽小心翼翼将人搂在怀里,“只是不许有下一次了。你要相信我,不是谁都能轻易伤到我的。”
他继续道,脸上少有的带了几丝甜蜜,“等这里的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就回京城。”
“还不曾问过你,那个刺杀你的女子,现下是什么情形了?”诜儿无意说道,她有些好奇。
“背叛朝廷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啊!”诜儿惊讶道,“她已经死了吗?”
说完察觉有些不妥,诜儿补充道,“我听说她曾经也算是你的心腹,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年纪轻轻的,真可惜。”
“她是叛党潜入锦衣卫多年的细作,本就该死!不过眼下还关着受刑呢。”仲斯羽也颇为恼火,这些年,他最为看重的便是星楚和棘心,更是尽心培养,没想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识人不清,引狼入室,白莲乱党实在可恨!
“不提这些了,”仲斯羽一想到棘心便心情不佳,但也不愿为此迁怒诜儿,“大夫说你还要好好将养几个月,才能恢复元气,探子打听到了江湖中元一宗的隐居之所,我要带人去察看,过一阵子才会回来。你在院子里好好养伤,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尽管吩咐下人,若是有人怠慢,等我回来我替你收拾他们。”
诜儿噗嗤一笑,“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什么身娇体弱的大小姐,还能照顾不好自己了吗?”
“我总归是没办法放心你罢了。”仲斯羽牢牢抱着人,两人额头轻触,一时格外的温馨。
仲斯羽待诜儿入睡了,才披上大氅趁着夜色返回府衙的刑狱里。沿途灯火通明,恍若白昼,天上却是星月黯淡,悄然无光。
彼时,他以“忆归”之名潜伏拂云派,元一宗的人离开没多久,山上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他只知晓是位夫人,好似和审危有些矛盾。
可这位夫人离开后,审危却很高兴。不过几日便开始“清理门户”。
那胡陆杨三大长老一系的人不是撤职便是被罚,拂云派当真变成了审危的一言堂。
他本冷眼旁观,却不知是何原因,星楚带着兵马包围门派,带着锦衣卫连夜上山抓捕众人,纵然审危有天大的功夫,以拂云派弟子性命威胁,他也不得不束手就擒。
而他也差点被当作拂云派的人误伤,正打算表明身份,诜儿拿着棒槌敲昏了那人的头,拉着他便东逃西窜,阴差阳错撞见棘心,这才确认身份,回归朝廷。
经由此事,不可抑制地,他对星楚起了疑心。
于是,一回归锦衣卫,他首先做的,便吩咐其他人隐秘调查星楚在他失踪期间的所作所为,尤其在哪些地点接触了哪些人,时间上更不能有一丝疏漏。
要想细致地调查一个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这个调查对象还是锦衣卫。
可钟斯羽还未等到结果,棘心先动手了——
一场手法简陋而粗糙却又让人十足意料之外的刺杀,差一点成功却最终功亏一篑。
钟斯羽毫发无伤,唯一受伤的,只有因为担心而奋不惜身挡在他身前的诜儿。
一想到诜儿当时的莽撞,钟斯羽便从心地感到柔软,心脏里暖暖的好似融化出一个小洞来,里面满满的都是诜儿。随即而来的,又是更多更多的难以抑制的心疼。
走下阶梯,审讯的地方传来鞭子打出来的“啪啪”的声音,还有犯人压抑着的呻吟,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刺激着人的头皮。
仲斯羽进去时,星楚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审讯的人刚挥完鞭子,旁边的人立刻泼上一桶盐水,激得半昏半醒的棘心忍不住颤抖起来,带着防止咬舌自尽的口枷,就连从喉咙发出的痛苦哀嚎也显得那么虚弱无能。
血迹遍污囚衣,脸上不知是盐水还是冷汗,头发凌乱不堪,被血和水凝成一缕一缕,双手滴血,指甲已经被拔光了。
“大人!”星楚看见仲斯羽的身影,连忙让那人将鞭子收起,上前行礼。
“审出来结果了吗?”
星楚摇头,犹豫着还是说道,“这些刑讯的法子,棘心也不是不清楚,想撬开她的嘴,恐怕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