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奥卡蒂亚坐在地上,低着头,沉默一会儿,才平静地笑笑,“我的味觉、嗅觉,和消化系统都出现问题了。”
斯内普蹙眉:“有病就去看病啊。”
莱奥卡蒂亚轻轻摇头:“是心理问题导致的,吃药也没太大用处。”
她微动身子,试图站起来:“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一双有力的手抓住她的手肘,伴随着不耐烦的咂舌,力度相当温柔地把她拉起来。
“你就这么瞒着?你觉得你能瞒过所有人?还是觉得你能瞒一辈子?”斯内普撑着她走出盥洗室,把她压在床上,“还是你觉得我不会说出去?”
莱奥卡蒂亚顺了顺头发:“这是威胁吗?”
“我怎么敢威胁你?”斯内普语气嘲讽,“听着,你最好乖乖去医院看病吃药。”
“然后呢?吃各种药?做各种检查?然后什么都查不出来,再去看心理医生?”莱奥卡蒂亚抽了张纸巾揩揩嘴角,“相信我,西弗勒斯,这套流程我经历过三次,如果有用的话我不至于什么都不说。别站着了,坐下吧,不然我还要抬着头和你讲话。”
斯内普拖了把圆凳坐在她面前:“是摄魂取念?可是不该有这么大的影响吧?”
莱奥卡蒂亚掀开被子裹住自己:“唔,其实是因为我能闻到和尝到情绪的味道。”
斯内普猜测:“很难闻?还是很难吃?”
“都有。”
莱奥卡蒂亚把脸缩进被子筒里,又“唔”了一声,眼睛低垂,沉默地坐着。
斯内普也沉默了。
良久,莱奥卡蒂亚才轻轻开口。
“自从我开始刑.讯,我用了两年的时间让所有刑.讯组的人不敢在我面前产生任何情绪。我用摄魂取念一次次攻破他们的内心,在我面前,他们只能是大脑空空的机器。”
“但这里的人们……让我一度很想回意大利,可是我是来上学的,我坚持踏出了第一步,总不能在第二步就退缩吧?”
“……所以我最喜欢祖父和母亲。”她没什么逻辑的低声说,“祖父几乎很难产生负面情绪,闻起来是葡萄酒的味道;母亲常年不在家,但她在我面前,永远只会像一棵树,一颗坚定的树。”
她从嗅觉和味觉角度描述这个世界:“祖母是火辣的汤,玛利亚是太阳下的被子,莉莉和她的名字一样,是一朵百合花。”
斯内普忍不住问:“那我呢?”
他生怕她说自己闻起来像什么不好的东西。
金色的睫毛掀起,那双紫色的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望进他的眼底。
“西弗勒斯……西弗闻起来是药的味道。苦,但混合了植物的香,有时候像一块黑巧克力,仔细尝起来是甜的。”
斯内普耳尖发红,低下头咕咕哝哝:“好恶心的形容……还有,别这么叫我。”
“才不恶心,明明是实话。所以西弗的情绪我其实很难判断出来……啊,现在看表情是在害羞。”莱奥卡蒂亚才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恶心,“是在夸你啦,我喜欢巧克力,你的情绪能让我平静下来。”
斯内普的头更低了:“都说了……算了随你吧。”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那,也许我还能从别的方面帮你,比如魔药。”
莱奥卡蒂亚露出一点很难察觉的嫌弃:“我很早就想说了,魔药的制作方法和中药的制作方法好像,就是颜色和味道比中药好。”
斯内普故作高深地摩挲下巴:“原来如此,你害怕喝药啊。”
莱奥卡蒂亚嘴硬:“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讨厌喝用奇奇怪怪的东西做出来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斯内普用一个鼻音表达了自己的怀疑和不信。
“我该回家了。我会问问妈妈,有没有办法能帮你。”他站起来,“我觉得你应该再吃一点好消化的东西。”
莱奥卡蒂亚恹恹地摆手:“吃什么都一样啦。明天早上你还来吗?”
斯内普:“当然。”
“哦,”莱奥卡蒂亚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被我的话吓到,然后再也不来了。”
好不容易忘记她说过什么的斯内普:“……闭嘴吧你。”
他做贼似的逃下楼,一路狂奔回蜘蛛尾巷——九年了,他第二次这么渴望回家——第一次竟然也是为了莱奥卡蒂亚。
托比亚不在,不知道是出去喝酒还是去上班了。
他上楼,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响了艾琳的房门:“妈妈,我能进来吗?”
艾琳显然还没睡:“西弗?进来吧。”
斯内普推开门,艾琳正在写什么东西,那双和他一样的黑色眼睛看过来:“你给你爸爸留门了吗?”
“留了,”虽然斯内普更希望那个男人能直接死在外面,“妈妈,我有件事想问你——你还记得两年前那个女孩吗?”
艾琳当然记得:“她啊,她不是回家了吗?”
“对,但是她也是巫师,要来霍格沃茨上学,现在就住在莉莉家旁边,”斯内普三言两语地概括情况,“她身体不好,我想问,您知不知道有什么可以保护肠胃的药吗?”
艾琳轻轻惊呼:“啊,原来她也是巫师啊……这样啊,是啊,我以前也给托比亚做过类似的魔药,等我……”
她突然陷入长久的安静。
斯内普等了一会儿,轻声道了晚安。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身上还穿着莱奥卡蒂亚给他的西装,属于他的那套衣服装在袋子里。
艾琳没发现他换了身衣服。
没人要求他换下来,也没人要求他归还,更没有人觉得他配不上这套衣服。
他一路拎着它回来,袋子的重量轻若鸿毛,又重逾他所有的自卑、不甘和愤世嫉俗。
西弗勒斯·斯内普终于与莱奥卡蒂亚·萨卢佐共享了同一个秘密。
哪怕他知道这个秘密并不该存在。
他抱紧自己,如同抱紧曾在他怀里停留过的,一片羽毛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