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突然落针可闻。烂橘子纷纷露出怀疑自己听力的表情,有的甚至开始掏耳朵。
“哈?”
他们难以理解地看向大长老。
“先是五条悟,接着又是五条蜜。”也许是因为不敢当面喊‘怪物’,这些人甚至直接给总监大人改了姓:“五条家对继承人的教育,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大长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彼此彼此,令尊对各位的教育,也令人十分惊讶。”
明明已是图穷匕见的场面,两方竟然开始打嘴仗。大长老的话似乎释放了什么信号,现场竟然变成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回合战。
这下难以理解现状的人变成了蜜和佐助,甚至作为受害人的五条众人都表现得习以为常。两方都试图用嘴达成让对面吐血的成就,人身攻击逐渐变成了家族最近做过的破烂事,又从历数不肖子孙变成了问候祖先血统不纯、身份卑微。
站在中庭当人形立牌的两个学生,逐渐觉得自己开始格格不入起来。
再站下去,腿都要酸了。蜜扯了扯大长老的袖子:“……你们是有什么KPI指标吗?比如一辈子要说多少句话之类的,这些家伙不说完就死不了?”
大长老百忙之中伸出手臂,将两个学生往后顺了顺,急着去打仗的嘴差点咬了舌头:“乖,让侍女带你们去吃茶点。”
“……”
总监大人的面子往哪儿搁?刚刚可是抖了狠话的,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重视她的意见!
蜜眉毛一竖,目光从大长老的脸上滑过,落在泾渭分明的另一群人处。
“我可是说了,要他们统统死刑的!”
入侵者们又皱眉瞪眼,将视线投向大长老,似乎在让大长老给他们主持公道。
这个想法把蜜自己都逗笑了。
——入侵者让受害者主持公道?就好像让木叶为宇智波主持公道一样!
咒术总监昂起下巴,微微歪头。当她似笑非笑的时候,那张精致的脸看起来像是神龛中供奉的邪神,既带着慈悲,又满怀恶意。
她脚尖离地,轻轻浮了起来。淡漠的冷蓝色眼睛睥睨着他们,这样看起来简直与‘神子’颇有父女相。与这些烂橘子废话实在浪费时间,蜜抬起了手——
眼看似乎要动真格,入侵者们慌张逃窜的不少,领头者们却用更严肃、批判的眼神,看向大长老。
“我可是森川家的家主!森川家会赎我回去的,价钱一定能让你满意!”
“五条彰,我以为同为御三家,我们都应该有足够的默契。前总监和几位长老的死,五条家已经越界一次了,现在要越界第二次吗?!”
“现在是法治社会,这种屠杀行为会被政府追究罪行的!到时候即使你交出‘御守’的制作方法,也不可能免罪!”
这些人理直气壮的样子,简直令人发笑,蜜也确实笑出来了。
“呵……‘法制社会’,总结得很好。你们杀掉老头子的时候,似乎没想到这四个字?”
天之羽衣故意缓慢地升起,接着闪电般扑向人群!
“不可!”
“蜜!”
抓住蜜手臂的,却是一左一右两个人。
蜜看向左侧,那边是五条家的大长老。他胡子一翘一翘地,耷拉着的眼皮拼命掀高,看起来像是在打暗号。
可惜蜜和这位严肃的大家长,从来没有对过口令。大长老僵持了几秒,不得不低声附耳:“总监大人,请息怒。”
此刻两人站在二长老旁边,蜜一低头,又看到了小老头安祥的脸。
“……老头子可是死了哦,你不想为他出气吗?”
“并非如此。咒术界自有运转的规则,他们擅闯五条家,逼死雪彦长老,理当付出代价,否则五条家颜面何存?”
蜜一直‘老头子老头子’地叫,却是在小老头死后,才知道他的名字。
“但是你只说‘颜面’让我稍微有些不爽。”
大长老五条彰叹了口气:“并非是只在意‘颜面’……宇智波小姐,请不要浪费雪彦长老的牺牲。”
蜜疑惑地转过脸,莹蓝的猫眼茫然地盯着老头子脸上的褶子。
大长老低声解释。
“世家之间的斗争,如果没有鸡犬不留的把握,就不会赶尽杀绝。您和悟少爷的存在,已经让五条家立于不败之地。只要你们平安无事,其他家族使再多鬼蜮伎俩,也无法改变五条家注定辉煌百年的事实。
“认为五条家用特殊能力控制了你和佐助,这就是他们的败因——强大的海东青,怎么会甘心被弱小的人类掌控?他们的反扑在意料之中,我和雪彦、甚至五条家的其他人,也都做好了觉悟。”
蜜想起来了,乙骨世界作为间谍带回情报的时候,大长老对于总监部的烂橘子们在密谋这件事,并不觉得吃惊。
“什么觉悟?”
“为五条家赴死的觉悟。”
蜜更疑惑了:“你们的觉悟,就是打算拼命,死了就算光荣牺牲?”
五条彰闻言却笑着摇头:“还是天真的年纪,说这些似乎太残忍了……就算有两位‘神子’,仅有武力,也不足以让五条家名正言顺地将咒术界捏在手心,因为人心是不能用武力掌控的东西。五条家需要名正言顺的理由,能够站在道德制高点,掌握主动权的理由——”
“……所以老头子是故意自杀的?”
“也并非如此。我的性命比雪彦长老重要,雪彦长老的性命比五条家其他人重要。筹码并非越重越好,足以拿到台面上就够了……只是悟少爷的习惯、五条家的秘术,甚至其他我们没有想到的秘密,都在雪彦长老的脑子里。如果陷入相同处境的是我,我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在他们的权力游戏里,所有人都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会牺牲自己。
蜜接触过的人当中,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极致自我,却又近乎无私。称量每一条生命的价值,却不把自己排除在外。
“可是、可是老头子死了呀!你现在和他们吵架,难道老头子就能活过来吗?”
老头子还不知道已经有幸运儿完成了‘地府一日游’ ,他安抚地揉蜜的头顶:“逝者已矣。我们要用五条家的两条人命,争取到足够的利益,才不辜负他们的牺牲。”
那一抹电光,终于击穿了枯木。蜜突然恍然大悟。
难怪。
原来不论是入侵者还是受害者,似乎都不觉得纠集诅咒师、围攻总监部和五条家,是什么大事件。甚至过程中损失了一些东西,也并非不可饶恕的罪过,即使这样东西是活人的性命。
双方都在默契地演一出哑剧,都在赌自己能赢,又都能保证自己不输。
一两个人的生命,在这出木偶戏里,根本无足轻重。在赢者通吃之前,所有棋手都风度翩翩。而在败者出局时,所有家族都会化身食人鲨。
在管中窥豹,懂了成年人肮脏的政治把戏一角的时候,蜜突然也懂了,木叶为什么必须杀光宇智波。又懂了,木叶为什么会留下佐助。
木叶邀请宇智波参加游戏,宇智波根本没有接收到信号——或者接收到了,但嗤之以鼻,并妄想用拳头清空棋盘。面对武力高超的、不懂事的搅局者,玩家们决定率先将他三振出局。
木叶确实没有屠族,佐助和蜜不是活着呢吗?
还有牵绊的万花筒写轮眼,确实没有成为一心复仇的孤狼。
现在,局面改变了。他们不是入侵者和受害者,反而身份对调了。像是在边境地带消失的士兵,像是在临国旅游被杀的国民……五条家需要导火索,而咒术界的其他家族知情识趣地送上。
胸口有一股郁气在盘旋,蜜环视四周。发现在场除了佐助满脸问号,不论是五条,还是入侵者们,脸上都带着理所当然的认同,仿佛大长老说的是什么至理名言。甚至二长老还活着的那位儿子,脸上也没有多少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