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愣住了,他想起当年说起这句话时的场景。那还是在上高一的时候,某一次考试之后,高明叫了陈贤去家里一起吃饭,两人还因为这句话吵了一架。
那时高明的父亲就总不在家,那时的陈贤还没有改名字。两人坐在高明家的沙发上,人手一碗打包回来的关东煮,急匆匆地填填肚子。
那是他们习惯性的动作,高明还能记起那关东煮的味道,香得过分的鱼丸,吃起来有点甜。
他记得自己假装漫不经心地问:“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咸哥?”
而陈咸也装作不解:“这是什么问题,不是上高中才认识的吗?”
“不,我们早就认识了。”高明吃掉一个鱼丸,转过头来看着陈咸,道:“你不记得了吗?我们是一家人啊。”
陈咸愕然。
“我是你异父异母的兄弟啊。难道你从来就不这样想吗?”
“异父异母的……兄弟……”对方犹豫地重复。
“虽然我们谁都没有和他们生活,但是骨子里都应该带着喜欢对方家庭的宿命吧。”
“你都哪来的歪理邪说……”
“陈咸,”高明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父母怎样是他们的事,对我们的影响只是让我们成为了兄弟。”
“放屁!”陈咸打断他:“从那个男人离开家后,我再也不会承认他是我的父亲!”
高明放下碗,握住陈咸的手腕:“这仇恨不应该是我们的。”
“你根本就不懂那是什么样的伤害!”陈咸甩开他的手,猛地站了起来。
高明看着自己被甩开而顺势扬起来的手,陈咸则瞪着坐在沙发角落的高明。
不欢而散。
没想到陈贤还记得。
那时高明说出这句话,是想赌一把。
高明很早就知道陈贤是谁,他知道妈妈给她自己选了另一个家,而那幢大房子里,有个叫“小咸”的男孩。
那是还在上小学的时候,高明躲在大树后面,见过妈妈跟着一个男人敲开房门,那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一脸期待地站在门内,然后喜悦陡然消失在脸上。妈妈那么温柔地蹲下身,亲昵地叫他“小咸”,但那家伙居然不领情,一声不响地扭脸跑开。
那个男孩在家也总穿着整齐,头发也是仔细梳理过的样子,不像自己,灰头土脸的,穿着有些挤脚的旧运动鞋。年幼的高明曾以为是自己不如那男孩,才让妈妈抛下自己去做别人的妈妈。他偷偷去看过几次,那男孩都是乖乖在家里规规矩矩地坐着。他脸上从来没有什么表情,好像世界上其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但没过多久,那栋房子里再也没出现过男孩的身影。再后来好像所有人都离开了那个地方,高明扒着落地窗往里看,没有了往日的生活气息,只剩下水晶灯还挂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他跟丢了妈妈,跟丢了那家人。
不知道大家都去哪了,没过多久高明也跟着爸爸搬到了隔壁省会城市,换了环境重新开始。一过就是五六年,高明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却在升入高中的时候发现班里有个叫陈咸的同学。
那个坐在角落里沉默寡言的男生,总觉得在哪见过。
封存的记忆突然被打开了,那冷漠的气场、僵硬的坐姿,都让高明想起那间被遗弃的洋楼里叫小咸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