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厢跟着付庚重的步伐绕出罗家坨时,余光一瞄,扫见了一栋客栈的窗边正襟危坐一位白袍男子,头戴斗笠,遮去面容,正手执清茶品饮。
心腑一动,柳厢急匆匆侧头去望,仔细一看,那白袍身影原本的位置上却空空如也,徒留半盏残茶还氤氲着袅娜的温热水汽。
心中奇异,以为眼花看错了,慢慢地就忘却了。
骑马数十日,地势急转平缓,最为矮小的土坡山坨也已消失,替而代之的是满目黄沙,热风呼啸,飞石走砾。
扬沙关的地界到了。
沙漠不愧是一望无垠的贫瘠之地,举目四望也寻不着青绿树林和澄澈水源,唯有沙海里挣扎求生的一丛丛梭梭树,标志着这里有活的植物存在。
柳厢初次来到沙漠,不免开阔眼界,连连称奇。
骑着红枣跟在木逍遥和付庚重身后,左顾右盼,不知不觉扫见沙漠里稀稀落落的几抹黑影,登时警惕起来。
定睛一看,原是七八位衣衫褴褛的人,他们的服饰和罗家坨人们所穿的样式如出一辙,面容枯槁,力衰气竭,俨然一群普通百姓。
或坐,或躺,或立,或蹲,无一不是口干舌燥,脱水饥饿的状态。听见密集的马蹄声,循声望来,喜不自禁地挥舞手臂,示意他们身在何处。
“有活人!大将军,是否需要前去帮助他们?”柳厢拉拽缰绳,“吁”了一声停下。
位于前首的木逍遥瞥视那面如死灰的几人,头也不回道,“不必,继续赶路!”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我们是良民啊,家住罗家坨,一天夜里不小心被龙卷风刮走到沙漠之心的风城,恰逢朝廷和无垠国作战,战火燃烧,差点被乱箭射死,好在苟延残喘活下来。求求诸位军爷,给我们一口吃食,给点水喝,救救我们,我们都是大睦朝的百姓……”
一中年男子不顾死活地连滚带爬四肢并用朝这边爬来,嘴里喋喋不休,情真意切。
柳厢皱眉,掏出腰部的水囊,跳下马背冲过去给中年男人喂水。
男人接过水囊连声道谢,一个劲给柳厢磕头,磕得一头黄沙,他起身准备向妻儿走去,耳边突然飞过一道破风寒音,一柄黑羽箭“嗖”的越过他,插在不远处的沙堆上,在风中兀自摆动。
那男人见状,两股打颤,汗如雨下,忙不迭转头对着黑甲军队疯狂磕头,“饶了我,饶了我吧,我只是想给我的家人喝点水,不敢造次,求军爷放过!”
付庚重道,“柳师父,你先回来。”
柳厢微怒道,“他们不是坏人,何以射箭吓唬他们?”
“即便他们真是受战火威胁的老百姓,眼下也不需由柳师父多管闲事。”
付庚重垂下弓箭,眉心一抖,声色骤冷,“我们是来击退敌军的,无暇顾及这些流离失所的人,给他们留下食物和水,让他们自己先去罗家坨暂且落脚,已是仁至义尽。来人!领这些百姓去往罗家坨,完成任务再跟上队伍。”
话音未落,十名士兵主动出列,驱马走向那中年男人,抛下一兜干粮和一袋水囊。随即去把七八个人驮上马背,驾马奔远。
柳厢无奈,回身重新翻上红枣,目光如锥,生生扎在付庚重的面孔之上,“虽是略有无情之嫌,却也做到了无愧于心。”
“多谢柳师父赞誉。”
付庚重扯出一抹笑容,“徒儿不过是怕柳师父着了敌军的道儿,兵不厌诈嘛,还好,他们的确是一群良民,徒儿自然不吝救助。”
柳厢不置可否,笑而不语。
木逍遥发令道,“别叽叽喳喳了,出发!”
再历经半月时日,三万大睦军到达了扬沙关的军营驻扎地——风城。
风城,位于扬沙关腹地,聚有一汪数十米宽的绿洲,城郭傍水而建,富饶安乐,自古以来有“沙漠之心”的美称,是大睦朝沙漠地域里的佼佼者,更是毗邻的无垠国垂涎三尺的绝佳之地。
奈何大睦朝面积广远,并没有着重发展风城一带,而是将其作为边境戍守地点,重兵把守,不曾想引起了沙漠国度无垠国屡屡出兵,妄图占有的勃勃野心。
边陲小国敢同泱泱大国针锋相对,不知天高地厚,挑衅犯上掠夺领土,简直是分不清大小王,势必诛之,以绝后患。
百里皓质下旨攻打无垠国,娄太后对此也无异意,不过强行叫百里皓质任用娄氏中人,百里皓质不敢激怒娄冬赋,只得听其要求使娄密前往扬沙关领兵作战。
数月过去,战况焦灼依旧,分毫不见起色,还让无垠国占了不少地界。
百里皓质气怒攻心,碰巧木逍遥从朔雪国边境归来,便把木逍遥拨过去助娄密平定战乱,代价就是必须每月的三中之二时日要宿在娄毓姿皇贵妃宫内。
是皇贵妃,非为皇后。
处处受制于人,于后宫之中还得苟且卖--身,百里皓质每每觉得,这个皇帝当得还不如被阉了下身的太监来得爽快。
木逍遥举着令牌引领三万多大睦军入驻风城,风城里的副将卑躬屈膝迎着木逍遥,付庚重,柳厢,骆弥长,阿阵,卷丹,妙语等人去事先备好的土沙修筑的矮房歇息。
一路上却不见主将亲自出面,也就是从二品骠勇将军娄密,娄太后的亲堂弟,年岁三十有五。
木逍遥颇感不悦,磨了磨后槽牙,怒斥道,“狗儿养的!你算什么东西?你们将军呢?怎的不出来迎接?要不是他拿不下小小无垠国,本将军会来此地救急?”
副将脖子一缩,战栗道,“娄将军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