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此时尚对池玉透的来历不甚了解,亦不敢贸然点头。
“你起来。”她言语轻轻,见池玉透并未起身,便又亲自去扶了她。“先坐下,慢慢说。”
池玉透这才同沈清晏坐到了一处。
“县主,我知晓您是有手段的人。前些时日,月娘的事也多亏了您,她才能安然无恙。我们这些身在贝戋籍的女子,命轻如浮萍,想要脱籍亦是难上加难。”
“妾不奢求县主能让我们姐妹脱籍从良,只求县主能护妾身妹妹周全,便当是船舱几日的辰光。妾亦会一心为县主办事,只要,只要……”
池玉透说到此处,便不再往下说了。
沈清晏听得她提起姚月娘,又道:“你且先告诉我,你那日要行刺何人?”
“户部尚书——程俭。”池玉透的眼神中满是愤懑,她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开始叙说当年旧事。
这池玉透原也是个官家千金,昔年其父还是个度支主事,而程俭也只是户部底下一个度支郎中。可之后其父发现了账目有错漏之处,便禀告了当时的户部尚书。
可哪知晓不多时便招来了杀生之祸。
当年的户部尚书身死,被人发现之时池玉透之父便同当时的户部尚书同在一室,手中还握着行凶之凶器。
虽然事后池玉透之父抵死不认,言说是自己被人设计冤枉。可不多时,他就死在了刑部大牢之中。这事便也只能不了了之,而池家满门也因罪受到牵连。
“我记得清楚,阿爹当年查出能在账目上动手脚的人,便是那程俭。只可惜那时我年少力弱,手旁亦无实证。”池玉透越说越激动,言语间已经带了颤音。
“我可以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我只想替我阿爹报仇。”
她神色悲戚,眼睛里闪着泪光,却又透出那丝丝坚定的决心。沈清晏恍了神,她看着池玉透似乎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当秦汐与容月故去之时,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力微?可即便再力微,即便要花掉她十年二十年的时光,她都要将此事办成。
她便是要一步步让那些伤害过秦汐与容月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那我问你,你是要杀了程俭,还是要替你的阿爹正名。”
池玉透神色微愣。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一心想要替父复仇,却从未想过这些。
“杀人这件事,其实并不难,安排妥当就行了。况且,你也可以不惜自己的性命,那办起来便更加方便些。”
“但你要清楚,你现在是什么身份。程俭若是身死,刑部或大理寺必是要过问的,到时候必然会查到你的身世。那于世人而言,你不是为父报仇。”
“你只不过是一个不甘沦落贝戋籍的官伎罢了。你随意杀了一个当年你阿爹的上官,想要泄私愤而已。”
“不!”池玉透嘶吼出声:“不是这样的!明明就是他害了我阿爹!”
“那证据呢?”沈清晏神色不带起浮,指腹划过腕间的白玉莲花手镯。“没有证据,那就只不过是你一家之言罢了。”
池玉透失了力气,身子垮垮地险些跌坐到地上。
“你要知晓,如果你要为你阿爹正名,所费时日不是一年两年,兴许是十年二十年。但如果你只是要程俭死,不过覆手之间罢了,我当下便有刺杀他的法子。”
多年来,池玉透一直都希望程俭能死。
可方才沈清晏所说的一席话,如当头棒喝。
杀人何其简单,可是杀了程俭,她父亲身上的脏水就再也洗不清了。
“再者,你与池二娘子到底是亲姐妹,你若犯此罪,她一个贝戋籍女子如何能脱身?”
沈清晏说得没有错,她们是亲姐妹,一人获罪,另外一人绝无可能被免罪。
池玉透蹙着眉头思虑了良久,随后,她又站起身自袖间抽出了一份手书,双手托着跪到地上。“妾要为家父正名,恳请县主施为。”
沈清晏接过手书看了看,那是一份投名状。池玉透甘为驱使,只要沈清晏能帮她复仇,且护她妹妹性命即可。
她将池玉透扶起来, “只要你说的是事实,哪怕要花费十年二十年,我都会让世人知晓当年的真相。但你也需知晓,这并非一桩易事。”
池玉透俯身行礼,道:“妾已经等了十几年了,还可以再继续等下去,只要能替阿爹正名。”
“你先回去吧,这些时日什么事都不用做,一切如故便是。过些时日,我会着人去教坊通知月娘来楼里头献曲,届时,你同她一道来便是。”
粟云楼原本就是每月都会有几日请姚月娘过来弹唱,如今再通过姚月娘之手邀了池家姐妹两人,也算说得过去。
而几日后,姚月娘来粟云楼之时,自然也就带上了池家姐妹。
等池家姐妹一道弹唱终了,余三娘就将她们姐妹一道引着到了后院,去寻了沈清晏。待池家姐妹入得内里,余三娘就独自去前院那头盯着了。
“日后你们隔个几日就来粟云楼弹唱献艺,银两自不会少你们的。”沈清晏端坐在主位,道:“你们身在教坊,平日里时常会出入各家官邸宴会献艺,搜罗各家的消息自然比我方便些。”
“我要你们日后无论是在谁家献艺,听得些许消息,便记在心中。待来粟云楼之时,再报给三娘便是了。除了三娘,你们所探得的消息,不得与任何人说。”
池家姐妹互看了一眼。池玉枝手指不停绞着自己的衣袖,怯声道:“县主缘何要打听怎么多家大人家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