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不能去上游。
浓云吞噬了光明,时有雷电破开云层,行雷滚滚,霖雨潇潇,仿若星汉倾泄,势要涤尽世间尘埃。
她便这般静静地坐在雨中,直到雨水将她的衣衫尽数打湿,她才站起来,将手中那块晟王府的琉璃令投入了临江之中。
这块令牌已经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眼下,它就该归于江底。
沈清晏抬头四顾,借着最后的微光,一步又一步游走在泥泞之中。她庆幸有这场大雨助阵。
雨水会将她的足迹冲刷干净,她甚至不必费力再伪造奔袭夜逃的假象了。
她缓缓走到石板桥上,随后席地而坐。惊雷阵阵,霪雨冥冥,跳珠砸在山林树木之上,发出特有的声响。
沈清晏伸手除下一只丝履投入了江水之中,素白的丝履在水中不过沉浮少顷,转眼就被江水把吞没了。
而后,她又随后拿起一颗石子,开始用这石子撕扯着自己的衣裙。
弃了丝履,毁了衣裙,剩下就该留下伤口了。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隔着衣裙划过了自己的小腿。被雨水浸湿的伤口发出刺痛,沈清晏蹙着眉头坐在板桥上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夜色已经将她包裹,她弓着身子好一阵子,才渐渐适应了这种疼痛。
“看来,我是真的没用。”她自嘲般地说着,而后又将匕首对准自己的右臂,又是一刀。
剧烈的疼痛让她觉得目眩不止,锋利的匕首掉落在石板桥上,发出‘铮’的一声声响。
沈清晏用力按着伤口,鼻息间全是血腥气。她将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像是婴儿回归母体那般,欲以最原始的姿态来抚慰自己的伤痛。
仲秋之季的山雨带了微寒,沈清晏的身子颤抖着蜷缩,心中暗暗道自己实在是太瞧得起自己这具身体了。
如今这场大雨之下,再加之受伤失血,怕是未必能撑到十一寻过来。
山间夜雨打遍枝叶,她静静地坐着缓神,耳边忽然听到人声嘈杂。她抬头看去,只见临江边已有无数火光游动。
看来,是有人寻过来了。
她的身子在雨水中太久了,久到她在这仲秋之夜感受到了刺骨寒意。她的身子有些僵硬,手中的匕首滑落,在掉到石板桥上之时,再次发出了声响。
她伸着手寻声摸索,用那并不怎么听使唤的手指握住它。
快一些,一定要快一些,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伤到自己。
她心中这般想着,再也不顾及什么朝向,什么长短,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刀。
可刀刃还没碰到她的面容,就被人打落了。她被来人拦腰搂住,用力之大,让她整个人都受力后仰,坐到了来人身上。
萧恕的声音自后响起,他伸手将她环在怀中,而后怒道:“都给我转过去!”
一道前来的府兵侍从哪里敢看,齐刷刷背对着他们。
其实在这等夜幕之下,纵是他们有火把,也未必就能看得清楚。
“你是不是只会骗我。”萧恕的身子在颤抖,连带着他的声音,他的呼吸,都带着颤。
为什么,又能被寻到?
她已经易了服色,躲开察子,独自出城。就算察子发觉不对,待他们将消息传过去,一来一回至少也得过去一个时辰。
萧恕不该来得这么快。
来临江是她随意挑的地方,萧恕不可能算得准,也不可能来得及。
“你就,真的这么不想嫁给我?”他横在她腰上的手收得更紧了些,“宁愿毁了容貌,伤了性命,你也不愿意嫁给我,是吗?”
沈清晏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借着长夜幕布将头埋得更低一些。
她不是不愿意,只是不想被束缚在后宅之中,日日绕着一个男子过活。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若是成了朔阳王妃,她就必须去守那些礼仪规矩,怕是连粟云楼里,她都不能时常过去了。
而他是皇子,他有自己的责任。
就如同戏本子里所吟唱的一般,许多眷侣的故事都只停留在大婚之时,因为成婚后的磋磨,会把经年美好都消耗殆尽。
沈清晏想,自己应当是懦弱的,所以才宁愿孤身一人,也不愿意去试上一试。她相信萧恕此时十分爱她,但经年过后,这种情感还会不会在,就两说了。
“回答我,沈清晏!”
萧恕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沈清晏微微启唇,终只是吐了一个‘疼’字。
他将手上力道略收了收,这才注意到血腥的气息。他除下了自己已湿的外衣披在沈清晏身上,而后将她单手抱起,吩咐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