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晏依着她的县主品级向汪令笙行礼,举手投足,乃至弯腰旋身,礼节举止无一不妥之处。汪贵妃挑不着错处,只是饮了半盏茶之后才仿若一个失明多年之人忽然重见光明一般,笑道:“县主快快请起。”
沈清晏站直了身子立着,未吐半个字。敌不动,我不动,如沈清晏此等不会拳脚功夫之人,独身一人之时还是少做些挑头之事为好。
至少,也得她将汪令笙的性子摸到几分才能挑事。
汪令笙见她这般不动如山,便也不能一直端着贵妃的架子了,时不待她,若等郑贤妃缓过神寻上门来,她便失了先机了。
“听说,县主好手段,陛下与朔阳王殿下生疏许久,凭着县主那双终日沾染油盐酱醋的手,居然能将这生疏变成了熟稔。”她言罢,还摇了摇手中绣着幽月花夜的团扇。
腊月里头,还打扇子,这等行径配上方才那一段话,沈清晏实在不明白她汪令笙是怎么坐得稳这贵妃之位的。
就方才那一席话,沈清晏觉得,这汪贵妃较宋晚月也没高明多少,她着实是想不到这汪贵妃不但能握稳协理后宫之权,还能将手伸到宫外朝臣府中。
可那日,她都已经将宋晚月逼到了那副田地,再从宋晚月的神情举止上来看,她也不像是在说谎。
汪令笙见她未有回答,提了声音,道:“县主是在藐视我吗?”
“妾自是不敢。”沈清晏再施一礼,道:“妾只是不明白。”她又端坐了身子,道:“陛下与殿下本就是亲生父子,这父子俩,还能有隔夜仇不成?”
“陛下与殿下既是父子,那父子之间又有何生疏与熟稔?贵妃这话在妾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这若是传到外头,还以为贵妃在离间陛下与殿下的父子之情。”
“若再有个不长眼的东西,将这话传岔了,让陛下以为是贵妃心生怨怼,觉得陛下更疼爱朔阳王殿下,不顾及晟王这位庶长子了。”
汪令笙面色突变,一时间又寻不着合适的话呛回去,一张脸色又青又白。
“再说了,无论是庶长子,还是嫡次子,不都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吗?”她言笑晏晏的将祸水挑了起来,又见汪贵妃全然没有回嘴之力,心中不免生疑。
单论容颜,这汪贵妃确实不俗。汪贵妃与明德皇后容颜迥异,汪贵妃的容颜更加偏向于那等甜美如蜜糖般,而明德皇后的容貌虽无娇嫩夺目,却是英姿飒爽,让人久不能忘。
就好比,一个人美则美矣,却只能让人觉得此人颇美,但不足以一眼便记一生。而明德皇后,大抵便是那种一眼万年的感觉吧。
明德皇后的生性为人如何,沈清晏并不能得知。但自她的所行所为之事上来看,再加之诸多生者对她的挂念,想来莫说是景帝这个与她朝夕相伴的枕边人,便是她曾经的部下,怕也是久不能忘怀罢。
有此等珠玉在前,景帝不立继后倒也不奇怪了。毕竟,那是一个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之人。
“竖子!”汪令笙被她一席话噎得心中难受,一旁陪着的老嬷嬷便俯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替她顺着气。汪令笙缓了缓,又道:“你一个后院女子,居然敢在我宫中如此大放厥词!”
沈清晏笑得人畜无害:“贵妃也是女人呀。贵妃今日召妾来,不就是后院女子间的闲话家常吗?”
汪贵妃着人将她召来之时,用得就是这个理,她端着宫中贵妃的身份要召未来的朔阳王妃过来叙个家常,沈清晏推托不得。而此时,沈清晏用这个借口又将她自己打得无话回嘴。
汪令笙此时颇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县主此言未免对贵妃不敬,还是请斟酌用词。”许是看不下去了,汪贵妃身侧的老嬷嬷也开了口。
沈清晏笑着颔首:“嬷嬷说得是。待妾回到国公府,定会重新教导府中下人,告诫他们,主子在说话的时候,他们一定要忠心插嘴,努力护主,切不可让人觉得主仆之分过于清楚。”
那老嬷嬷被沈清晏这一席话,也噎了回去。
她身为嬷嬷,便是宫中使唤人。汪令笙一个贵妃,沈清晏一个县主,她们纵是再吵得不可开交,只要不曾动手,身侧奴仆便没有资格开口插话。
这汪令笙以及她身侧的这位嬷嬷,怎么看着,都不像是能深思熟虑谋划此等周密之事的人。再者,若真如宋晚月所言,汪令笙为冽澜贵女,她难不成还能将冽澜人安插到宫内?
还是说,冽澜皇室还暗中将兵士埋到了元京城?
沈清晏觉得不大可能,景帝又不是个昏聩君主,若要当真有如此多的外族兵士隐藏都城多年,他手底下的人又怎么可能半点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