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走在屋脊之上,行至卫国公身侧后,便将其中一坛酒递了过去。卫国公接过来,仰头饮了口,道:“你怎么上来了?”
“有些话,想单独同您说说。”她看着头顶的天迹。今日浓云深重,半点辉光都不曾显现。“我想听您说一说,朔阳城的故事。”她坐至卫国公身侧,嗓音清清冷冷,如冰碎裂。
卫国公饮酒的动作顿了顿,问道:“想听朔阳城的什么故事?”
“我听闻明德皇后自小长在江湖,但之后她却深入朝局。听闻,她曾多次前往朔阳城,我想听听明德皇后在朔阳的故事。”沈清晏亦打开自己手中的酒埕,随意饮了口。
明德皇后为何会长在江湖之中,沈清晏是想明白了的。她本就身份尴尬,卫国公府将她送往越州止戈山庄,一则可以让她远离朝堂,二则也可以让她在亲生阿爹身侧长大。
如此出身,徐顾两家必定是不会让她介入朝局之争,以免再生事端。而传闻她生性洒脱,又喜江湖中的快意恩仇,这样的性子究竟是什么能让她为之改变。
仅仅,只因为爱慕景帝?
卫国公忽然躺在屋脊之上,对着浓云叹道:“朔阳城,是一座城,也是我卫国公府的坟墓。”
短短一句话,道尽诸多无奈。
“阿爹死在朔阳,大哥也是,小曦也是,也许我也会死在朔阳。”他的话语间带着诸多叹息。
“阿爹与大哥都战死,我也被北邙兵士所囚。小曦……”卫国公止了话,沈清晏也明白,在那之后,明德皇后便亡故了。
也许明德皇后是十分钟爱江湖之中的日子,可是她的师姐,她的亲人都因战事而死。而她,她有能力能阻止,又如何能弃之不顾?
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
沈清晏拿起酒埕又饮了一口,辛辣的酒液入喉,让她觉得整个人都要被烧起来了。她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酸楚,点点湿意泛上眼眶。
“二舅舅宽心,有我一日,自是不会让姐姐前去和亲。”沈清晏脱口而出的这一声二舅舅,惊得卫国公猛然坐起,他满脸惊愕,半晌未吐露一个字。
沈清晏笑着看向他,轻声道:“有些事,其实应该早些让我知道的。”
卫国公如鲠在喉,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二舅舅不必多言,你我都有想要守护的人,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就当作是你我甥舅之间的秘密吧。”她将酒埕举起,卫国公看了少顷,随后又举起酒埕相互碰触。
酒埕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寒风中的两人并肩坐着,相互饮酒,渐渐将酒气染满整个院落。
古往今来和亲之人就没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沈清晏虽觉徐徽宁不是个动辄哭天抹泪的柔弱女子,但也深知后宫妇人之间的那些手段,并不是徐徽宁所擅长的。
那些曲意奉承,争宠谋略,都不会是徐徽宁所能拿捏稳妥的。而她要做的,便是将这和亲一事改变一二。
二国交好,谁说便一定要以婚姻来作为纽带了?
想要说服景帝倒是不难,这等子事,自是可以交由萧恕去办。他们父子之间,自有他们自己的言谈方式。
难的便是得让北邙使团之人亦能点了这个头。
而对于北邙使团成员几何,她却并不知晓。思及此处,沈清晏还是觉得明日得入一趟宫,还需好生在萧恕那头套套话才是。
她这般想着,车驾便已行至秦国公府门口,她方下车,就见门口栓着几匹军马。门房小厮弯身迎上来,道:“县主可算回来了,太子殿下在院中已然等了好一阵子了。”
听得萧恕来此,沈清晏亦觉得十分之巧,当下便命人备上些萧恕喜爱的点心果饮。
“殿下今日来得好巧,我正有想同殿下说呢。”沈清晏行入屋内,便见萧恕负手立在窗前,也不知在看些什么。“殿下在看什么呀?”
萧恕未曾理会她,沈清晏便觉有事发生。素日里,只要她出现在萧恕身侧,哪怕是萧恕再忙于公务,都会停下片刻,而此时如此模样,颇让沈清晏诧异。
“你安排十一日日在风家外头盯着,在谋划些什么?”萧恕没有转身,嗓音冰冷得如隆冬屋檐下的冰锥一般。
沈清晏心中一紧,面上努力挤出个轻松的笑容,道:“我与白鹭自小一道长大,如今她出嫁了,难免有些不习惯,便让十一时常送些东西过去。”
“送东西能日日都送?”萧恕转过身,神情严肃道:“沈清晏,你莫要动不该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