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沈清晏惨白着脸,手里握着那只银月簪呆坐在软榻上。
白鹭走过去,“今日日头好,十一肯定是没有瞧见,不会有事的。”
“继续放。”沈清晏垂着头,神情几近呆滞。
秦汐死了,容月死了,现在,连十一她也要失去了。
其实,是不是她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就让沈清晏死在水里,永远消失。这样,是不是大家都不用死了。
秦汐与容月还能活着,白鹭会在庄子里平凡一生,十一也会在世上某个地方过着寻常的生活。
没有人,会知道他的身份。
然后,他就能长命百岁,直到自然老死。
白鹭跟小婉都有些慌神了,沈清晏现下怀了几个月的身子,心境如此大起大落,多少会伤着胎儿。
眼下她不肯喝安胎药,也不肯好生休息,就这么呆坐着,哪里是她这个身子能受得住的。
“太子妃,先把安胎药喝了吧,十一不会有事的。”
沈清晏不为所动。
如果,萧恕真的杀了十一,那么这个孩子还该不该出生?自己的丈夫杀了自己的亲人,她无法接受这一点。
与其让自己的孩子从小生活在父母如仇敌般的对峙之中,或许从来都不曾出现,会更幸运一些。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十一急急跑进来,他看着榻上呆坐着的沈清晏,喃喃道:“姑娘。”
沈清晏抬头,看着十一满身风尘的模样,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惊喜与心疼,泪水扑簌滑落。
白鹭急道:“你去哪儿了?看把太子妃急成什么模样了。”
十一扔掉手里的剑,一步步走到沈清晏跟前,半跪着道:“姑娘,不哭。”
她上前搂住他,边哭,边喊:“我没哭。”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却还是那样倔强。
十一笑着叹了口气:“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清晏松开他,“去哪儿了?”
“给姑娘买粟子。”
“粟子呢?”
十一看了看双手,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身子,摆出一副呆愣的模样。“没买到。”
“没买到就不知道早点回来?一直在宫外瞎转悠干什么!”
沈清晏吸了吸鼻子,十一便开始在自己的袖中摸索,最后扯了自己的衣袖递到沈清晏面前。“姑娘,擦擦。”
“再也不准一个人跑出去,听到没有。”
“嗯。”十一点头,“姑娘在哪儿,十一就在哪儿。”
他舍不得。
他却如萧恕所言那样,舍不得。
沈清晏这才有了笑意,扯着十一的衣袖随意擦了擦自己面上的泪痕。
“好了,十一回来了,太子妃快些喝安胎药吧。”白鹭将一旁温好的安胎药递了过去。
十一瞧着,道:“姑娘要喝药,还是吃蜂蜜?”
沈清晏嗤笑出声,接过白鹭手里的安胎药一饮而尽。
萧恕站在殿外,看着殿内的几人,庆幸自己没有做错选择。
“殿下真的要留下他?”怎么说,他都是先太子的遗腹子。
“杀了他,雩娘就不会再笑了。风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白鹭知道你也有份杀了十一,她会怎么样?”
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哪怕尊贵如帝裔,也有不得不做抉择的时候。你看,他们笑得多开心。”
萧恕轻轻笑了笑,负手走向殿内。“在说什么事,这么开心?”
殿内几人纷纷行礼,他走到了沈清晏身侧,将自己肩头的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就算是在殿内,你也该当心些。”
“殿下,我们在说十一真的一根筋,一个人出去买粟子,结果没有买到,还累得太子妃着急了这么许久。”
“那是该罚了。”他将头靠近沈清晏,道:“雩娘说,该怎么罚他?”
沈清晏皱着眉头想了半晌,道:“罚你半个月不能吃饺子。”
殿内众人听了,都笑出了声。
“姑娘,能不能换个惩罚?”
“不行。”沈清晏伸手摸了摸十一的头发,“半个月之后就过年了,到时候我给你做五色煎饺,再配上胡辣汤。”
“好。”
沈清晏舒了一口气,又见十一穿了一身单薄的衣裳,发丝也有些凌乱,道:“怎么今日想起穿这身了?这身衣裳都许多年了,而且这个时节穿也太单薄了些。”
“赶紧回房去换一身,再把头发也梳一下。”
“好。”十一起身,对着他们各施一礼,方才离开。
沈清晏挽着萧恕的手静静靠在他肩头,心中忽然就很是平静。
“十一不会离开你,我也不会。”萧恕搂着她,“我们都不舍得让你伤心。”
“嗯。”沈清晏笑着应下,只要萧恕愿意留下十一,那么以后的日子还是能往她所希冀的方向发展。
徐家老夫人自在宫中住了几日,这便嚷着要回卫国公府去,要沈清晏陪着她一道回府。沈清晏不加拒绝,萧恕自也在旁相陪,二人一道将徐老夫人送回了卫国公府。
回到卫国公府,徐老夫人自是将卫国公认成了徐老将军,一家人在旁陪着徐老夫人,假装都活在她所希冀的旧时岁月之中。
待到申时,萧恕才扶着沈清晏一道回宫。
沈清晏看着阳光下的白雪,回想着这四年所发生的事,桩桩件件加在一起,竟比她先时的十年光景更多。
“在想什么?”萧恕察觉到身侧人的走神,道:“是不是小家伙又踢你了。”
沈清晏摇头:“我是在想,这四年之中发生了太多的事。若是外祖母还没有死,我也早早定居越州,咱们应当是永远都不会遇上了。”
萧恕笃定:“肯定遇得上。”
“殿下就这般自信?要知道,我素来都不喜欢与宫中贵人有诸多往来。”其实,若她当年当真嫁与十一,此时她应当在越州能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若是外祖母那年未有出事,来年正旦,我也会正式登承恩侯府的门,去拜访外祖母的。”
沈清晏听罢,疑惑道:“为何?”
“母亲的意思,欺霜姑姑也是在外祖母身死那年的腊月才与我说的。说是母亲生前的意思,叫我来年正旦带封书信去寻外祖母。”
沈清晏不禁好奇:“书信呢?”
“外祖母故去之后,欺霜姑姑就将它烧了。”
若是秦汐没有死在那年腊月二十七,来年正旦萧恕登门,只怕那封书信之中所书写之事,就是要将自己送往北邙和亲。
沈清晏忽然忆起旧事,那些昔年秦汐逼她去学的东西,一桩桩,一件件,都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她用她的死,换得了大稽十数年的安稳。她用她的死,换得了沈清晏的三年喘息。
原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她们母女之间的一场博弈。
“雩娘,雩娘?”萧恕又唤了几声,沈清晏这才收回了神,只笑着摇了摇头,二人便一道再往外行去。
不远处,风逐与白鹭已经在等着她们。
几人离开卫国公府,却见一辆车舆停在卫国公府门前。
锦缎掀起,自是从内行出一位妇人。
“阿娘……”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