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没钱。”
“不是说她也会凭意愿点人?”
“赌一把?”齐珂心一横,猛地站起,撞翻自己坐的椅子,哐哐当当的动静,让连同台上君莫在内的堂中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向玉不解,悄悄拉她的衣摆:“珂珂,做什么?”
齐珂不理他,见君莫视线注视着她,突然歪嘴咬住自己的下唇,冲君莫抛了一个大大的媚眼,扭动着身子开口道:
“对面的姑娘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不要被我的样子吓坏,不要对我不理不睬~~”
“好!阿姐唱得真好!”谢明红脸鼓掌,三人徒留向玉一人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路数?”
“姑娘,你谁啊?钱不想花就想同君莫娘子春宵一刻,知道这叫什么吗?”
“空手套白狼!”
看客纷纷不满嚷嚷,倒是台上的君莫,长久地看着齐珂,像是要透过她那张明艳的脸,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看得明明白白,忽然,她展眉轻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从袖中取出一朵开得正艳的红色牡丹,直直丢到齐珂怀里:“姑娘请!”
“还能这么玩?!”向玉先是不可思议,随后无奈摇头笑起来:“真有你的。”
“各凭本事喽,借过借过!”她推开挡路的人,鬼步戏子请她去三楼:“容君莫娘子换套衣裳,姑娘歇息片刻,娘子随后就来。”
她打开门,只请齐珂进去,自己在外面将门关上,房里熏的也是鹅梨帐中香,雅间名为伊人笑,两居室,外间有一扇活门,拉开就能看见楼下戏台上的正在演的新一出《霸王别姬》,内间三面装得都是上好的彩色琉璃窗,隔音效果较木头要好上许多。
屋内装饰得倒还算雅致,内里一座紫檀三弯腿攒斗月洞门架子床,侧面一扇紫檀松石楼阁人物图插屏,西墙上挂着一幅捧琴美人图,细看上面小字,乃当朝著名风月画大家南卓潇所做。外间摆着一个紫檀木雕葡萄纹嵌理石圆桌,桌上同样一幅紫檀茶具,如今已然沏好了茶。
齐珂抿了一口: “大红袍?不好喝。”
“大红袍都入不得恩/客眼?不知恩/客平素喜欢喝什么?我让人去取。”门吱呀一声打开,君莫欢换了身打扮进来:
一袭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外面罩了一件秋香色斜襟比甲,梳着一个堕马髻,发髻正中簪着一朵巨大的绯红色牡丹花,牡丹花周围是各色绢花,层层叠叠好不热闹。她的脸上画着酒晕妆,与头上牡丹同色的胭脂直接扫到了眼上和太阳穴,但打扮得再艳丽,与在戏台上不同,她的眼里平静无波,如一滩冰泉。
“你还是戏面好看,这套妆容,像是猴子屁股。”齐珂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我好酒,有酒吗?”
“楼中酒怕是入不得恩客眼,奴倒是能为恩客唱一曲《百花亭》。”
“《百花亭》……《贵妃醉酒》?”齐珂摇摇头:“不想听,我不是多风雅之人,今日入君莫娘子眼,做娘子入幕之宾,想行的也不过是那丁点苟合之事,不如我们都省些力气,你也不必唱,我也不必听,直接榻上/欢/好如何?”
说完,齐珂直接扑过来,君莫躲闪不及,被她扑倒在床上,身上压着一个明艳大美人,眼神如狼似虎在她身上打量,君莫不自在地撇开眼神,将衣领往上拉了拉,手却被人抓住:
“娘子害羞什么,你不就是做这行当的?你选了我,如今还想抵赖不成?”齐珂的手抚过君莫的脸颊,身下的人一阵颤栗,从君莫进门起,刚在桌上的“莫邪”就再没动静,但剑锋却指向门外,炼/尸人不是她,但人既然在霁华楼,这位楼主也难逃干系。
“姑娘,你我同为女子……“君莫深吸一口气,声音再没有戏台上的百媚千娇,冷淡而疏离:“床/榻之上怕不能尽兴,奴选姑娘,也是以为姑娘愿听戏本,想……”
话没说完,齐珂忽然嗤笑一声打断她,声音说不出的温柔,她握着君莫攥着衣领的手缓缓往下拉:“同为女子?你戏真好,怎么不选唱一曲《木兰从军》?”
君莫眼中含霜凝结,衣领即将从脖子上滑落之时,她未被钳制的手忽然伸到被子下面,反手摸出一把匕首,对着齐珂的腰就要刺下去,却被一股内力狠狠震开,手臂发麻,手指颤抖,还没惊叫出声,被齐珂封住身上穴道,只能躺在床上狠狠瞪住她。
身上的女人笑容越发灿烂,她扒开君莫的衣服,白皙修长的脖子上一处不是很明显的凸起,齐珂的手指划过,君莫觉得脖颈儿上从喉结开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害羞嘛,你看,你是男人,我是女人,还是能享鱼水之欢的。你要不就从了我,我这人很大度的,你从了我,我就不计较你骗我杀我的事情了,好不好?说话呀~”她用君莫自己的头发去挠他的喉结。
君莫瞪着她,一双桃花眼冷若冰霜。
“哦,我忘了,你被我点哑穴了。”
“八杰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君莫开口第一句,冷冰冰的语气里还有几分不屑。
“老一代八杰早没了,你认错人了。”齐珂翻身在君莫身侧躺下,手撑着脑袋,侧身看他。
“你不是齐珂?”齐珂的手又摸上来,君莫皱眉想向后躲,但身上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莫要轻浮!”
“嘿!你纯洁,纯洁到开青楼!我可不是你第一任恩客吧。”齐珂不屑:“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齐珂。我叫昭才。”
“别摸我!”君莫神色阴晦:“齐珂使一条冰蓝色长鞭,名唤血月,你腰上别的就是。”
“非也~”齐珂偏摸得更起劲,手在他的腰上游走:“你腰好细啊,比那只白孔雀的还细,哎呀~。”她继续道:“齐珂十二岁一人一鞭独闯泛江十九寨,从此名震江湖,江湖之中人人敬仰,学她身法武器者甚多,为追随齐珂,将自己鞭子染蓝者不在少数,我就是其中一个,你认错人了~”
“胡扯,别摸我!”君莫比起眼睛,一副受足了屈辱的样子,胸口起伏。
“怎么,你还是禁欲挂的?行了行了,不摸你行了吧,倒胃口!”她兴致缺缺收回手,君莫睁开眼睛,不理会她的否认:“你来牡丹城,是为了魔教?”
“你是魔教中人吗?”齐珂不答反问。
“你猜。”
“我不猜。”齐珂起身从他身上跨下去下床:“你若是不告诉我,我就出去叫嚷,赫赫有名的君莫娘子是个大老爷们儿,啊~咱们大魏男人是不能唱戏的,所以戏曲里无论生旦净丑都是女子扮演,男子唱戏者,违大魏工法一百三十七条,轻则处阉/刑做太监,重则可是要丢性命的,你自己考虑哦~”
说罢,她拿起桌上的剑就要出门,剑柄微斜,剑指门外,炼尸人一定还在楼中。
“不是。”床上的人突然出声,但声音已经没有之前的不耐,平静无波。他睁着眼睛直直看着床顶,整个人像一滩死水一样瘫在床上,齐珂折回去,在床边地上坐下,手肘撑在床沿上托脸看他:
“可是你楼里有魔教中人。”
“我知道。”
“那你是助纣为虐?”
“我怕死。”他平静地说出三个字,两行清泪突然从眼角流下来,染花了扫到眼角的酒晕妆,淌下的眼泪红胭胭一片:“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我不想死。”
“是个好理由。”齐珂伸手摸了一把他脸上的泪:“换个胭脂吧,这个不防水。人在哪儿?”
“解开我的穴道,今日人多,动手恐伤无辜人,后日亥时三刻过来,我带你们过去。”君莫开口,齐珂看他良久:“我为何信你?”
“你手中有我的把柄。”
“把我杀了,便没有把柄了。”
“立谈中,死生同。”君莫沉默良久,沉声道。
齐珂心中一惊,怔怔看着他,半晌喃喃道:“一诺千金重……你是?!”
“我不是!”君莫打断他:“但有此话,你可信我?”
齐珂不做声,君莫也不发一言,许久,才听她道:“看在祖母和李老前辈的份上,后日亥时三刻,不见不散! 你若是敢骗我,我有千万种方式让你折磨你至死。”说罢,她解开君莫的穴道,君莫立刻捂紧自己的衣服,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往床里缩去。
齐珂白了他一眼: “倒向我怎么了你似的。”
她绕到外间从窗口往下看,台上还在唱着《霸王别姬》,但观众席里已经不见向玉和谢明的身影,她蹙眉下楼,刚到一二楼楼梯拐角处,就听到向玉熟悉的声音,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酒意,却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齐珂探身望过去,向玉的脑袋上不知何时插满了颜色各异的牡丹,活像顶着一丛乱糟糟的花坛,他左手拿着酒坛,右手牵着方才给众人送花签的鬼步戏子,两人轻舒长袖,踩着节拍婆娑起舞,身躯旋转,欲转欲快,飞扬的发丝仿佛墨色的锦锻,衣袂飘飘,头上花瓣纷飞。
向玉那只扑棱着的大白孔雀舞至兴起,嘴里还高呼:“舞起来~舞起来~”
齐珂太阳穴直条,再去人群中寻谢明,身姿挺拔的少年独坐在一旁的桌子上,面前摆着一沓沓宣纸,正在挥毫泼墨,执笔画向玉翩飞的舞姿。
“没一个靠谱的!”
“美人儿~”向玉看到他,兴奋挥手,牵着还在旋转的鬼步戏子跑过来,拉起齐珂的手把人带去舞池:“来啊~一起跳舞!今日喝尽兴,舞尽兴!奏乐~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