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怡冷笑一声,笑声在林间回荡,像某种鸟的怪叫。
她一把扯住青杳披着的大氅,恨恨地说:“谣言?你少给我装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了!你披着我丈夫的衣服说我玷污你的名声,顾青杳,你可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青杳甩掉她拽着大氅的手,扭头要走出树林,但是夏怡不依不饶地跟上来,再度抓住青杳的肩膀。
夏怡善射,手劲儿很大,哪怕隔着衣服,青杳也能够感受到她的怒意经由手指深深地抠进自己的肩头。
夏怡恨意更盛:“你跑什么!被我说中了是吧?收起你那副小寡妇楚楚可怜的劲儿,我也是女人,你这招对我不好使!当初是谁拿着断离文书跑去官府找子净要求帮忙的?又是谁厚着脸皮求到我们府上要一个闺塾师的营生?把一画舫的小婊子都教得跟你一样欲拒还迎,欲说还休的模样,还派一个跟你长得有三分神似的小贱人来做妾!顾青杳,没必要,真没必要,我这个位置本来就是你的,你当年走错了路没关系,你现在再选也来的及,可你别嘴上说着不要,背地里行事一套又一套,合着妾不如偷,偷不如惦记着,惦记不如惦记不着是吧!”
夏怡把对青杳的怨气一股脑儿地撒出来,最后攥着青杳的领子,一双眼已经见了红血丝。
青杳不想跟她吵,只是一字一句、句句清晰地说:“我说过我从来都没有那个意思!”
“别装了!”夏怡一手揪着青杳的领子,一手扇了青杳一巴掌,“你不做妾就高贵吗,诗丽黛拖着个死孩子快咽气的时候都惦记着让子净娶你做续弦!那我算什么!你凭什么!”
青杳挣脱开夏怡的手,只想早点离她远远的,可是夏怡却紧追不舍。
“你跑什么?这就听不下去了?我还没说完呢!”
夏怡一把拽住青杳黑色大氅的兜帽,青杳被拉得脚步一窒,不得不转过身来。
“你给我脱下来!穿别家男人的衣服,顾青杳你真不要脸!”
夏怡去扯大氅,青杳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但是她的力气比青杳大,青杳不确定能抓住她多久。
夏怡却似气得口不择言:“她一个番邦蛮子,你一个市坊贱种,凭什么一个个的都要踩在我的头上!”
青杳面容和语气一样严厉:“你给我向诗丽黛道歉!”
“她活该!”
青杳突然放开夏怡的手,因为夏怡还在使劲扯青杳的衣服,惯性使然让她略略失了平衡,青杳看准时机,伸出双手在她双肩使劲推了一把。
夏怡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整个人向后仰着倒下去。
她倒下去的地方是那一天苏婵和太子一起挖的坑,本来是想要捉弄突厥小王子巴沙尔用的。
坑并不深,因为目的并不在于困住谁。
虽然在坑里埋些马粪是太子的主意,但即便他不说,苏婵也会提议的。
总之,坑里是一定会有马粪的。
八个护卫,八匹马的马粪,很多很多,几乎填满了半个坑。
虽然天冷,冻住了一些,但是沾在摔倒在坑里的夏怡的身上还是没问题的。
刚才夏怡揪着青杳不放,青杳躲着她,她却紧追不舍,青杳就把她带到了这个伪装得很好的坑附近。
还是要多亏了太子,他的护卫布陷阱是专业的,苏婵告诉了青杳陷阱所在的记号,青杳记住了大概位置,在刘芷瑜和太子说话的时候用目光就定位到了。
一切的一切就像戏台上演的戏码那样流畅。
摔倒在马粪坑里的夏怡虽然狼狈,但是想要立刻爬起来。
但是青杳怎么会给她机会呢?
她从贴身背着的挎包里拿出爆竹,点燃,一连排地甩进了粪坑。
爆竹正是那日王适托梁瑶带回来给自己的。那日在散步时遇见,青杳只说要爆竹,并没说要做什么,王适便一口答应替她寻些来。
然后在爆竹爆炸的瞬间,用刘子净那件黑色的貉子皮的大氅兜头把自己从上到下遮了个严严实实。
“相比于你在外污化我的名声,我只不过炸了你一身屎,已经很仁慈了。”
青杳把那被炸了一身马粪的黑色大氅解下来甩进粪坑,正覆在狼狈不堪、又羞又恼的夏怡身上。
“还给你,我从来都不想要。不论是衣服还是人,我都觉得恶心。”
青杳翻身骑上青骢马,从身到心都十分轻松。
骑出去没多远,就和晚出发半个时辰的苏婵会合了。
青杳平静地告诉苏婵太子和刘芷瑜去驰马的事情,没有任何情绪的传达,只是陈述事实。
苏婵的泪水迅速盈上了眼眶,失望和伤心一起涌上。
她仿佛自言自语地喃喃道:“那天,他说,我不来,他就一直等着。”
青杳陪苏婵散步至河边,正看到太子和刘芷瑜也并肩在河边散步。
青杳问苏婵的意思:“要上去吗?你赢面还是很大的。”
还没等苏婵回答,只见遥遥走来一个迤逦的身影,那是徐相的孙女、徐婕妤的侄女、太子妃目前唯一的候选人,徐彬茵。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就连青杳都看出来刘芷瑜方寸大乱。
不知为何令人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青杳在心中暗暗纳闷,在这组关系中,究竟谁是猎手,谁是猎物呢?
苏婵深吸了一口气,拉拉青杳的手:“走吧,咱们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青杳从她的眼神读出来,此时此刻的当下,苏婵方才下定决心。
她不要做某个女人,她要做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