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渐渐散去,杨骎和罗戟站在两个方向分别盯着顾青杳看,看得默不作声。
双胞胎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问接下来去哪里玩,顾青杳揉了揉太阳穴:“我是玩不动了,我要回去睡觉。”
“好哇!”双胞胎相视一笑,“去谁府上?”
“当然是去你俩府上,我又无家可归。”
顾青杳现在有点难言自己和双胞胎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从归元寺回来后,她百无聊赖地躺在普密泰在他的府邸里专门为她准备的一处小院子里,有意无意地,她觉得得舍老和尚说得有道理,每一句话都有道理。她似乎确实很有必要休息一番,毕竟西边北边跑了一大圈,“出了苦力拼了命”,实际上,她忙忙碌碌了二十几年,过两天好吃好喝又清闲的好日子,实在是不为过。可问题在于她吃也吃不了几口,身体又因为戒毒瘦成了一把排骨,好衣服也穿不出好样子来,至于玩,她就更没有心得,从小长到大,她只会读书用功、做工赚钱,放她出去玩,她都分不清东南西北,她脑子里一片木然,想要有点动作却开动不起来的样子。
就是在这种悲惨的时刻,双胞胎手拉着手来拜访她,一来就没有要走的趋势,他俩跟永动机似的,永远知道长安哪里最新鲜最好玩。这一对活宝说可怜也可怜,爹妈是从小都没了的,说自在也自在,靠着丰厚的祖产过着赛神仙的日子。一对儿活泼泼的小灵兽,让顾青杳觉得自己也可以挤进去取个暖。而他们虽然也读圣贤书,但被世俗世故沾染的有限,很愿意使出浑身解数让不开心的人乐一乐。乐一乐就乐一乐吧,横竖不过是个游戏,输了赢了有什么关系。顾青杳心想,既然罗戟没有了,那就只能是没有了;既然不是罗戟,那么就应该谁都可以,左右她有这个需求,这也是求生的一种外在表现。她还得活下去,况且她现在高官厚禄又是国之功臣,踩在最美好辰光的尾巴上,她心想她蛮可以、蛮值得、很应该活得有声有色一些。崔深崔浅这对双胞胎虽然脑子是一团浆糊,但好在笨得容不下一个坏心眼子,她此刻明白为什么当年真如海喜欢这么两个东西的陪伴,因为他们就是单纯的找乐子,并且能够自顾自地制造一些快乐出来,不至于让身边人被悲恸给活埋了。望着双胞胎并无二致的颀长健康的身材和□□,顾青杳心想,来就来吧,坏就坏吧,没人管她,谁也管不了她,别想管她了。
更何况还有普密泰呢。光是看着他们三个玩,顾青杳都觉得开了眼界。有时她精疲力尽地沉沉睡去,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还在相互释放能量,让她颇有活着的实感,心下暗自感慨这几个货的生命力是真强。
顾青杳跟双胞胎说着话,就要打杨骎边上路过,杨骎还没想好该说什么、怎么做,就被人抢了先。
“顾青杳!”
身后传来一个非常严厉的声音喊了她的名字,让顾青杳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就顿了一下。
那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带着一脸几乎可以称作是恨铁不成钢之色。
“卢大人?”这张面孔也让顾青杳颇为意外,“你不是在范阳老家丁忧吗?”
王适像是瞧准了卢晔要失态似的,立刻跟个操心的老妈子一样,一手拖着罗戟,一手伸过去揽住了卢晔的肩膀,一边还笑微微地同顾青杳解释。
“罗郎君不日即将大婚,我们太学里走得近的几个小友出来聚一聚,正赶上卢博士返京,便邀来一道聊聊天,差不多也该散了。顾大人,不搅扰您,这两个我都带走了。”
王适说着便如同尽职尽责的牧羊犬似的,要赶着这两只沉默的犟羊离开。
“无咎!”卢晔甩开王适的手,上前两步走到顾青杳的面前来,“你在我心里是高贵的人!”
他本想问她究竟遇见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性情大变如斯,可是一开口却什么都问不出,最后说出一句心里话来,可是对比着她刚才的所作所为和眼下的场合,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卢晔有一副白皙俊俏的面孔,不穿官服的时候显得少年朗朗,一身清气,看着他这一副永远出淤泥而不染的样子,顾青杳突然很有一股冲动想要把他拖拽下神坛狠狠地玷污一番。她的手都伸出去了,想在他的俏脸上摸一把,顺势再戳一戳他的胸口,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好取个乐,但手伸到半中央又硬收了回来,突然觉得算了吧,一切都很没意思,自己好歹要残存一丝良知。她也曾像或者向往活得跟卢晔似的顶天立地的样子,但是命运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狠了心把她一把一把地推进了泥潭滩涂。
罗戟和卢晔被王适连拖带拽地拉走了,走前,顾青杳跟王适点头笑了一下,还和从前一般无二。
“还是远达兄明白怎么做才不叫我为难。”
顾青杳没有说出这句话,实在是不该说也不必说,远达兄一定是明白的。
但顾青杳的人生里永远不缺乏让她为难的人。
双胞胎在杨骎的一个眼神威胁下双双吐了吐舌头,普密泰也冲着她一眨眼睛,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在双胞胎一左一右的裹挟下出门登车走了。
“我有事找你,跟我走。”
杨骎既不呼名也不唤姓,只用他和顾青杳能听到的声音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
可是他说也白说,顾青杳已经斗不动了。
她很认真地抬起头来看他的眼睛,轻柔了语气:“放过我吧。”
然后不等杨骎的回答,她又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叹出声来:“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