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做了阶下囚,还有这等待遇,他也不好再挑剔什么。
顿了顿,“有劳。”
森牙靠在那屏风后面,轻轻的笑,“小公子无需客气。”
忽略他的那些异状,平心而论,森牙比银弯、甚至是胡三郎,都更像个寻常人。
江藏生在屏风后洗澡,森牙便悄然取走了他换下的外袍。
这外袍还是温玉浓的,不沾尘也不沾水,像是用什么特殊的料子缝制。
挨了江藏生这些天,上面竟沾了些淡淡的香气,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森牙拿在手中,鼻腔便被那丝丝缕缕的香气侵入。
他觉得很神奇,这么些天不洗澡的人,身上居然是香的。
森牙要这衣袍的道理也简单得很,温玉浓收到云翠稍去的信后,非要见一见江藏生的人,才肯答应回醴洲取胡三郎身上灵蛊的母蛊。
——这些操纵家妖的灵蛊,母蛊便是解药,巫门中人向来放得隐秘,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从身上拿出来,就是与温家家主周旋,怕也还要个几日。
森牙的身份不便露面,让别人带着江藏生去见温玉浓,他又忧心出什么变故,徒增麻烦,有了这身外袍,就当是给温玉浓见了下江藏生的人了。
森牙踏出门,若有所感地回头,果然看见那胡三郎站在窗前,神色难明,他那身红衣簇在外面,实在醒目得很。
屋内的江藏生还在沐浴,自森牙的视角,透过那半透的屏风,只能隐约瞧见些影子。
胡三郎所处的位置,却是一览无余。
……
江藏生沐完身子,换了身青衣,姿态瞧着更为雅致了。
桌上摆了稀粥,他走到桌子旁坐下,心想果然这才该是阶下囚所有的待遇。这时,屋内又进来个梳着双鹤髻的婢子,明眸皓齿,身姿玲珑,将一碟碟小菜往桌上摆。
她见江藏生望着她,面上莞尔,“奴是家主派来伺候公子的,名唤云翠。”
江藏生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朝云翠点点头,柔声道:“劳烦云翠姐姐。”
云翠听他这么唤自己,脸上笑意就更深了些。
因在这山野中,江藏生当然也不会将她当作是寻常人。他敏锐地注意到了那声“家主”。
这森牙,在凡俗中难不成还有个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用了早膳,江藏生靠在院内的秋千架上,与云翠交谈了起来。
他想自云翠口中知道些有关森牙的消息,可云翠对他还很生疏防备,不肯透露半点。
过了一日,胡三郎都未曾露面,江藏生倒是松了口气,他也疲于应付“他”的那些旧人。
到了第二日,森牙又寻了些闲书带到了木屋。
江藏生照例用了些吃的,倚在那院内的秋千上看书。
云翠端了些茶跟点心过来,将要离开时,又被叫住了。
江藏生一身青衣,一头墨发半束着,倚在那秋千架上,端的是公子如玉,风姿斐然,此时一双潋滟的眼眸斜斜看着她。
“云翠姐姐,我看得眼睛疼,能劳烦你念给我听么?”
云翠自然不忍拒绝。
云翠念书,江藏生就去揪那秋千旁长着的花。
胡三郎藏身在木屋后,瞧见江藏生与云翠言笑晏晏的模样,内心十分的酸楚。
曾经这张脸也这样对着他笑,只是那时的“江藏生”还很生涩,笑容便也青涩得很。如今端出这样的姿态来,那笑也无端勾人了许多。
平心而论,胡三郎不爱“江藏生”,或是说,他的那点喜欢浅薄得很,浮于表面,他更享受被别人追逐的感觉。
如今江藏生将他忘得干干净净,他原也想一刀两断。可现在看见那张脸,那样的笑,他竟还是移不开目光。
胡三郎那双自暗处盯着江藏生的眼睛,眼神忽而凝滞住。
他看见,视野中的江藏生轻声说了句什么,云翠便委身下去,一个编织好的花环,被放在了她的发髻上。
江藏生脸上沁着笑意,胡三郎这下听清了,他说:“真美。”
玉珠落盘似的两个字。
云翠也不免脸上飞红……
胡三郎咬住唇,心中又是一阵钝痛,甚而还有些怒火、不甘。
他的藏生,何以将他忘得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