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世界的东西都是食物做的,那么现在他应该可以吃掉一间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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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生提着东西回到医院,因为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帮着护士推病床两次,送举着吊瓶缓慢行走的病人三次,最后将艰难推着轮椅的老人家送到隔壁病房后回来时,江珩已经醒转了。
医生考虑到他毕竟是最近在风口浪尖的大明星,拉上了病床周围的帘子隔绝同室病友的窥探。
潮生掀开帘子走进去的时候,江珩正平躺在病床上,漆黑无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的漆痕,对潮生的到来显得无动于衷。
因为在送来医院之前江珩几乎已经清空了胃里的酒液,所以目前医生只给他开了点滴缓解症状。
此时药水仅剩了个底,潮生放下买回来的包子,转头去叫护士换药。
等他和护士回来准备换新药时,江珩仍旧是同一个姿势,似乎连眼也没眨一下。
潮生并不勉强他做出反应,只是拖出凳子坐在床边开始吃起自己的晚餐来。
这是他刚才在楼下包子铺买的,老板娘心好,20块钱卖给了他剩下的所有包子,足够他吃三四天的了。
他随机挑了一个,包子很值这个价格,几乎快有一个掌心大小,咬下一口就是满满的内料,红汪汪的油浸透了雪白的包子皮,脆爽的榨菜简直是开胃利器。
潮生吃得眼神都在发光,一口一口,在不太安静的病房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江珩终于忍不住被吸引了注意力,像是实在想不通潮生为什么突然闯入他家,又把他送到医院,甚至现在还不走,要坐在旁边吃包子。
“我没钱还你,你最好自认倒霉赶紧走。”江珩的嗓子因为方才连续不断地呕吐和干渴变得喑哑。
他转头看向潮生,试图辅佐以眼神让自己此刻病歪歪的语气显得更有气势一点。
除去之前在租的房间中模模糊糊的一瞥,这算是江珩见到潮生的第一面。
出乎意料的是,潮生并不像他以为的那种——满脸写着别有用心、一举一动都带着功利性的人,反而是那种看上去很干净的类型。
没有人面对着那双剔透的钴蓝色眼睛时,还能对它的主人抱有恶意。
特别是他现在捧着一个朴素的榨菜包吃得正香,右手手臂上还包着一圈纱布,看上去更是人畜无害。
连江珩都不得不承认,放在他所见过的所有明星、演员中,潮生的气质也是特别且有吸引力的。
潮生听见江珩的话,停下了进食的动作,针对江珩的话回复道:“你参加节目就有钱还我了。”
这是系统测算出来的最快的拯救方法。
以江珩现在的名声,几乎不会有任何好资源向他抛出橄榄枝了,警方的调查报告被有心之人压下,恐怕就算公布在网上也没多少人会相信。
摆在眼前的,便只有潮生受托来邀请江珩的这个小作坊综艺是最快可能获得进展的机会。
江珩从方才被潮生的外貌所迷惑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听见潮生终于暴露自己的目的,嘲讽地扯了一下嘴角,干裂的嘴皮渗出血来。
现在还“顶风作浪”邀请他的节目是什么成分,就连那些黑粉都懂。
江珩突然想起自己酒精中毒昏迷的时候,隐隐约约察觉到喉咙很痛。
潮生去缴费时,护士也对他说多亏了潮生用浓盐水帮他将胃里的酒液催吐了出来,还把他送来了医院,不然现在他不一定还能安稳躺在病床上。
舌根处现在还残留着被什么东西压着,酸软发痛的感觉,后颈也有难以忽视的疼痛,潮生果然只是看着单纯无害,实际上下手黑着呢。
江珩复归漠然地闭上眼:“我从来不接任何综艺,你们打错算盘了。”
从他身边的人一个个或主动、或被动的离开之时,江珩就再没抱过希望会有谁来拉他一把。
他也不需要再多一个人来承担这些东西。
潮生听到他说的话之后明显愣了一下。
都没准备好被拒绝的觉悟就来玩这些脏东西,心里承受能力这么差还是趁早放弃的好,江珩阴郁地想。
他在心里一遍遍幻想潮生识趣离开的场景,但幻想中的人只是沉默地低下头,继续吃起了那半个包子。
溢出的红油顺着塑料袋往下滴落,眼见着就要在他干净的T恤上留下难消的印迹,却在即将坠落时被一张纸巾截胡,捏进了手心。
榨菜包确实是香。
江珩听着潮生在旁边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大脑几乎是立刻就想象出了曾经品尝过的那种脆爽酸辣的滋味,久未进食的肠胃条件反射的开始分泌唾液。
潮生没有再说话,江珩也不可能主动开口,最后忍无可忍地阖上眼转过头去,刻意让自己忽略潮生发出的动静,竟又慢慢随着这细细碎碎的声音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