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狂吐后,李忌由心到身彻底凉透,颤着五指重新拾起地上的长刀,支撑着站起,再抬眼,已是满目杀意。
少年一跃而下,顺着巨大的水流落差跳到蛇头上。他双手握刀,带着雷霆怒意,动作大开大合,在胡乱舞动交缠的蛇头丛林中一顿乱砍。
血溅满天,他的眼底只剩下无尽的红。
那些大蛇们原本还对渺小的人类不屑一顾,到了后来,巨蛇终于被他疯狂的举动骇到,放弃反击转而四处逃窜。
他杀红了眼,砍到手软,整整一夜,九十九条大蛇,每一条的样子他都记得很清楚。
那些畜生们冰凉阴湿的目光印刻在他眼底,令他内心深处的憎恶化为悲愤。这样的东西就不该存活于世!
当最后一条蛇没了气息后,他突然失去了方向,不知所措。他用刀支撑着不让自己疲软倒下,未干的红色蛇血自他垂着的马尾发梢淌下,顺着腮边一直淌到腹部。
整个人如同刚从血海中捞出的修罗恶鬼一般,满身戾气。他忽然想到什么,疯狂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水光。
太阳已经升起,浓郁的血腥气很快就吸引来一阵苍蝇。强忍着干呕的烦躁,他缓了呼吸,重新冲进由巨蛇堆叠起的尸山血海中,掏出一把短刃,将蛇腹挨个剖开。
他在蛇胃里麻木地翻掏出姐妹三人的躯体,再一块块将她们拼凑起来。
看着摆放在眼前,面目全非的三具尸体,李忌崩溃抚尸恸哭。他坐在湿漉漉的地上,从储物袋中找出一根铁棍,用灵力将它打磨成细细的针,抽了衣服里的棉线,开始一针一线地将被巨蛇撕裂的残躯缝合起来。
他的手拿过刀,挥过鞭,头颅永远是高昂着的。现在他却身心俱疲地垂着脑袋,微颤的手拿着纤细的针,扎进阿珠的皮肉里。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眼睫不眨地缝完最后一针,用牙齿将棉线咬断,打了个结,最后掐诀施法将尸体上附着的污渍黏液清理干净。
一个人无法背回三具尸体,他想了想,掏出离开宗门时得到的唯一一张传送符,画了个阵,将姐妹三人传送回去。
他在火把中加了些灵力,将它丢进蛇窝里,让余下的小蛇几乎无处逃窜。
在东海还有事要做,给阿姐传了信,请她代为安葬三位姑娘,他捡起长刀,独自驾船回了小渔村。
村民们见他浑身血污,一时没认出,对他避之不及,还是村长胆大心细,叫住失魂落魄的少年。
“仙,仙长?”
应声抬头,他森冷的目光对上村长,唬得他差点咬了舌头。
村长不敢多问,倒是李忌被他一声呼唤后清醒许多,“阿珠她们三个葬身蛇腹,我将她们的尸体传送回龙吟山供奉了。”
他才知道,姐妹几个的父母早逝,如今三个人都去了,家里彻底没了人。李忌问了村长她们家里的位置,独自浑浑噩噩往她们村走。
边走边想村长说的话。
“怎么会这样?那岛我们村里人经常上去,怎么会突然有那么多蛇妖呢?这怕不是报复吧!”
头脑里的各种声音快要炸开,那夜究竟还是给他留下了阴影。他顿住脚步,在沙滩上停下来,双手抱着疼痛欲裂的头颅,不由自主地跪倒下来。
再睁眼,上方是一间简陋茅屋的屋顶。外面急风骤雨,海风呼啸哀嚎着。他动了动手指,撑着胳膊从松软的被褥中起身,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坐起。
几日前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姑娘就这么推门走了进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太巧了。
阿珠三姐妹的死让他陷入了一种长久抑郁的心境中。再见到当初一见钟情的姑娘,他的心就像一片死海,失了最初的悸动和羞赧。
两个人的眼神没有对上。再见面,气氛不似从前轻松欢快,姑娘垂了眸,遮住眼底的光。
狂风裹挟着雨水从门缝中冲了进来,直扑到坐在床边的他的脸上。他站起来走到门上,帮忙姑娘关上门,把屋外风雨格挡开来。
“我看见你昏倒在海滩上,要来飓风了,不带你回来你一定会被卷进海底。”姑娘点了油灯,幽暗的灯光将小小的四方屋子照亮。
两个摇摇晃晃的影子映在土坯墙上。李忌沉默许久才开口说话,“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你为何难过?”姑娘走过去在床边挨着他坐下,身上带着些雨水参杂的海风味道。
她靠他靠得很近,李忌低着头就能感受到她温热的鼻息。
这一句问候让他这两天心里绷着的那根生锈的弦突然断了。
心里一种刺痛感和着温热的血泪,他布满血丝的眸蓄了水光,直直盯着身边的姑娘,喉头滚动,却闭口不答。
突然落入姑娘热切的怀中,她光洁的手臂将他紧紧拥在自己怀里。硬挺的胸骨触碰到一片温润柔软,安顿抚慰了连日来他那颗无法落到实处的心。
两人甚至没有交换过姓名。就像认识很久的恋人,被姑娘紧紧搂着,少年心中的阴霾散去一些,他亦揽臂将姑娘紧紧拥入怀中。
他反客为主,占据了主导,将姑娘放倒在自己怀里,低眸在她黑珍珠一般精致的五官上逡巡着。
少年人的动情如汹涌澎湃的洪水,他眸子里流淌着的是火热的欲念。姑娘毫不避讳盯着他的眸,无声宣告着她的邀请。
无需多言语,少年读懂她的意思,眼睫轻颤着缓缓低下头,噙住温热鼻息下那一点芳泽。所有的委屈、伤心、愤怒统统化作一个长久的深吻,如同连接着天海一线狂乱的暴风雨。
天地之大,蜉蝣之渺,此刻都不干他任何事。屋外暴风雨一时半会儿也停歇不了,他的动作也从温柔变得逐渐放肆起来。
屋外风雨更甚,无窗的房间闷热到了极点,汗水从他的下颌滴落到她修长的脖颈上。
一声长长的喟叹后,几乎散架可怜的床板终于停止了晃动。
少年翻身而下,汗津津地贴着心上人,声音微哑。
“我叫李忌,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姑娘眼睛盯着房梁,恢复了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