灏纶抱着人已经离开很久了,方兰没想到他竟轻易解了对自己的禁锢。
嗜血疯狂过后,周遭万籁俱静,唯余江上清波和从树梢间漏下的凄冷月光,她突然冷静下来,跌坐在堆积成雪般的落叶上,目光触到地上的残血。
残害同门!她想起灏纶说的这四个字,开始后怕。无论翠花还能不能活下来,这次或许她都无法逃脱罪责。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将目击者灭口?
她很快又否定了这个念头,这不可能。
想到自己可能将要面临宗门的惩戒,方兰身体筛糠般地抖动起来。她哆嗦着把带血的枫叶大把抱起,跑到江边随风一扬,随后卯足力气将“凶器”也一并扔进了江水中去。
从画中出来后,她才发现书室里没有点灯,内里空无一人,大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她想起今日让茵萝帮忙值守的事,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她打算让茵萝帮自己顶罪。
撬了没有加持灵力的普通门锁,方兰将自己藏在夜色中,低调回了寝舍,径直敲开茵萝的门。
茵萝将门打开一半,只露出半个身子,暗色中的眼神充满了恨意,沉默地看着门外凄凄惶惶的方兰。
“你竟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即使压低了声音,方兰的语气还是充满了傲慢无礼。
她往前挤了挤,想要钻进茵萝的房间去说话。
“你挡我?”方兰的眼里是不可置信和微怒。
“看看你这个样子,简直像阴沟里的老鼠。”茵萝一贯细弱的声音充满了凉薄的嘲讽,她终于敢抬眼直视这个从前令她万般恐惧的人。
方兰脸上的点状血雾忘了擦去。茵萝的眼神像一根沾了浓墨的毛笔,一笔一划在她狼狈的脸上刻毒地画着。
“什么?”方兰猛地盯向茵萝的眼。
那张脸和之前并无什么不同,小家碧玉的模样,鼻头撒着几颗褐色的雀斑,只是看她的眼神似乎不同了,不知为何,方兰的心里又增加了几分不安。
“方兰,你完了。”茵萝风轻云淡笑着说。
“我要你替我认了这个事。”方兰一把拽住茵萝搭在门框上的手。
茵萝任由她死死捏住自己的手,盯着她徐徐道:“我,拒,绝。”
“你怎么可以拒绝我?”方兰偏着头,一双吊眼显得格外凶狠,她翘着唇,拿出自己的底牌,“我马上就去给家里写信,让他们好生关照关照你父母。”
“哈哈哈哈……”茵萝突然仰脖大笑起来,眼里泛着泪花,“你尽管去写啊!”
她收回高昂的脖子,盯着方兰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发现方兰也只不过是一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从前自己对她心生恐惧,也不过是因为受家人的牵制。
由爱故生怖,无爱则无忧,从现开始她要为自己活,不必再活在她方兰的阴影下。
方兰对她的伤害,她也要一点点还回来。
她在方兰攥住她的手里挣扎几下,发现自己与方兰实力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遂不再挣扎。
“方兰,你既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还不低调些,赶紧躲起来。”她看着她突然温和笑起来,“非要把这院子里的人都喊过来吗?”
方兰心沉了下去,攥住她的手缓缓放开,竟再也说不出什么话,往后魂不守舍地退了两步后,立即回房拿走佩剑飞到那十几个护卫的住处,却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连这一点依仗也没了吗?
要逃回方家吗?可这样做,就是拉整个家族和宗门作对了,父亲也未必会保住自己。
她突然很迷茫,在山边御剑沿着没有屋舍殿宇的山谷飞行,想要找一个地洞钻进去,逃避一切。
李青崖还没有睡,今夜月光皎洁如水,下澈在他窗前,他起了兴致,随意披上一件轻薄的袍子,抱着琵琶跻着鞋子从房间走了出去。
他打算去附近的疏白亭即兴弹奏一曲。
闭着眼一曲奏罢,意犹未尽,微一抬眸,看见一个绿色的倩影,提着一盏花灯,如梦似幻地出现在不远处朦胧月色中。
微风拂起她的裙角,倩影在月光下影影绰绰,海棠款款提灯而来,走到亭外。
“抱歉,打扰了您的雅兴。”她收敛目光,低头对着亭中衣衫不整的陌生男子福了福身子。
声音清丽婉转,如山间黄鹂,和他想象中相差无几,李青崖将怀中琵琶横放在大腿上,闭着眼不去看她,只在心里描绘着那个朦胧的倩影。
右手一下下随意轻拢慢拈着琴弦,不成曲调。
他长发披肩靠在柱子上,眼尾嘴角都含着几分笑意,一副风流不羁模样。
“无妨。敢问你可是月中仙子啊?”
“啊?”海棠愣了一下,客客气气答道:“仙长,请问此时宗门弟子的课业还未结束吗?”
“你不是这里的弟子吗?”
“我不是,我是少主的友人,来这里小住几日。”
“弟子的晚课早就结束了,你要找的人或许与我一样,只是贪恋今夜的月色罢了。”李青崖仍闭着眼,不疾不徐地说。
“那小女子先告辞了。”海棠忧心子涵,并未停留。
“希望下一次还能与仙子在月下相会。”
海棠已经走远了,李青崖才气定神闲吐出这样一句话。
“见过宗主。”
是秋翠岚的声音,他从瑶山殿拿了灵药,急匆匆赶回邀月楼,路过疏白亭恰好看见李青崖靠在此处,就顺便打了个招呼。
氛围被破坏,李青崖倏地睁开一双莲花目,带着些惊讶,“老秋?”
“稀奇,稀奇呀,这么晚了你竟然与我心有灵犀,一同来到这疏白亭赏月。”他一手提起琵琶,准备走到亭外去拉秋翠岚的手,“你可愿意与我小酌几杯?”
“宗主,我还有事,先走了。”秋翠岚头也不回,匆匆打亭子边上路过。
“诶……莫非老秋也是急着与那月中仙子相会?”李青崖轻摇着头,歇了赏月弹奏的兴致,离开疏白亭回了瑶山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