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画作内出现了死者,且死状越来越残酷而显眼,淌出血肉,露出骸骨,甚至腐败生蛆,克洛德不敢去看它们,只能慌张地将目光收回至最初的几幅。
怎、怎么会这样?!
他心慌意乱,完全搞不懂当下是什么情况,凝望画作尝试强令其恢复,可那只是修复了画框,画中内容没有任何改变。
依旧是惨淡,冰冷,甚至瘆人的死者的画作。
“你做了什么?!”
他再度大喊,但无人回应。
感知到作品的劣化仍在飞速进行,对方大抵是没空回应,克洛德也顾不上思考原因了,即刻一个箭步冲到第一幅画前,一手抓着画框,一手掏出了画笔,在画布上用力一划。
他想要强行换掉或抹去那幅画,然而只听嘶啦一声,画笔滑过之处竟然变成了一道深深的裂口!如同积蓄已久,红色液体从中喷涌而出,克洛德吓得急忙后退,可液体还是沾上了他的胳膊,前胸,飞溅到了他的脸上。
腥味瞬间扑鼻,那竟然是血液!
“唔……!”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与当前所处的精致画廊完全不同的场景在眼前不断切换闪动,白色的房间,肮脏的房间,装有束缚带的椅子,满是抓痕的石墙,散乱满地的针剂,托盘,血迹,脚印……
“滚开!!”
惨痛的尖叫与哀鸣同时回响于耳畔,克洛德抱着脑袋闭上眼,嘶声裂肺大喊了一声,才终于止住了噪音,驱散了自记忆深处翻出的幻影。
然而愤懑,悲痛,甚至仇恨的情绪依旧充斥着他的心,曾经嘲笑过他的医生的影子原本只是摇晃的模糊色块,此时直接成为了一个具体的人形。
“那个,混蛋!!”
克洛德愤怒嘶吼道,丢下画笔,再度扑到画前,抓住画框,将画摘下,并用力砸在了地上!
本就好似被拦腰斩断的油画终于彻底地裂开了,原本多彩的颜料混作一片,化成了黑色的液体向四周流去,但描绘死者的画面也终于消失了。
“哈、哈、哈……”
怎样……?
克洛德趴在画前喘着粗气,有新鲜血滴落在恢复了白色的画布上,他伸手摸了摸脸,才发现那是自己鼻腔中流出的血。
“竟然自己破坏了梦境。”
柔和的话音重新响起在了诺大的画廊,克洛德悚然转身,就见黑衣的男子慢悠悠俯身,捡起了自己丢下的画笔。
“精神还是太脆弱了。”
男人明显是带着笑意说的,但等他的脑袋抬起,克洛德看到的,却是一张恐怖至极的脸。
眼睛,鼻子,嘴巴甚至眉毛,明显来自不同人的不同器官在「脸」的区域闪烁变换,时而发生扭曲,像是想要逃离,但又被某种力量强硬按了回去。
曾经出现于噩梦的场景竟然再次出现了……不,不对,恐怖的不是那形象,而是它出现在了现实!
“啊、啊——!!”
克洛德失声尖叫起来,手脚并用连连后退,压到颜料踩到画布都没能使他停下,但也就在这时,漆黑的颜料当中突然地伸出数只大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及脚腕。
地狱……!
“不!!”
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十分清楚,那也是他曾经历的最恐怖的噩梦!
漆黑的山地如同利刃,血液从缝隙中流过,滚入下方海浪般翻滚的烈焰,无数受苦的灵魂在其中挣扎,伸着被灼伤,被折断,鲜血淋漓,袒露着森森白骨的手臂,不断发出痛苦的哀嚎,那毫无疑问,就是地狱。
而他此时被恶魔的利爪抓住,即将被拉入其中!
“救命!救命——!”
他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挣扎着,想要从那些岩石般粗糙的大手中逃离,可身下地面也变得异常柔软粘稠,反而进一步加剧了他下坠的速度。
手脚失去支撑,泥浆似的物质很快淹没他的膝盖,到达了他的前胸。
“救、救救我……救救我!求你了!”
他只得悲惨地朝那怪人投去求助的目光,用变形了的话音结结巴巴保证,“我不会再做了……我、那事是我做的!我认罪!”
“不错。”
男人只淡淡回应,举起画笔,在他眼前不紧不慢地画了一道,惨叫瞬间回响于画廊,但当他放下笔,出现在面前的,只有地面上一幅像是被不慎碰倒的油画。
与室内其他画作相比,这幅画完整如新,画面笔触细腻,描绘的烈火地狱栩栩如生,沸腾的岩浆似乎能从中喷涌而出,但,那只是一幅画罢了,什么也不会发生,所以男人毫不在意地走近,蹲下,两手扶起画框,将画作重新挂回了它后方的石墙。
接着,男人退后了几步,抱着胳膊欣赏起来。
“你真是太恶劣了,用那样恐怖的手段,他区区一个人类,要如何取胜?”
另一个略显轻浮的男声在他身后悠然响起,但他没有转头,甚至没有理会,仿佛并未听闻。
“喂喂,和我说说话吧。”
于是男声又很是可怜地叹气说道,“毕竟这回我这么认真地帮了你……”
“那些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西塞尔终于不咸不淡回道。
“但你先前丢掉了它们。”
男人的口气瞬间恢复了轻快,得意而又郑重地强调,“是我替你一直保管着。”
“……那不是你的职责吗?”
西塞尔忍不住斜了他一眼。
“死神。”
将自己能顺利脱逃并反击归功于那位的帮助,倒不算过分夸大。
最一开始,他是打算利用在梦中死去后会前往的神秘空间脱离,没曾想直接进入了对方拥有的另一个梦境,连那样足以被称作人类最后手段的办法都无法离开,他确实有些苦恼,但死神突然冲他耳语,给了他灵感,即便对方那时说的只是轻飘飘的一句。
“嘿,你有东西忘带了。”
他顺着声音惊讶回首,竟看到“自己”留在了原先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