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我去安王府?”喻秋不解。
高廓骗喻秋道:“因为师弟要谋反。”
“什么?”喻秋十分惊讶。
高廓便道:“我已经得到消息,师弟这次回京,是带着兵符回来的。他被先帝流放去边疆五年,此次回京便是报仇,二哥这皇位坐不安稳。只要你能将师弟的兵符偷出来,我向陛下禀报后,便可替你外公将功补过,你便能与喻大人团聚。”
“那我外公现在人在哪?”喻秋问。
高廓答:“阿秋,只要你偷出兵符,我保证,将喻大人安全带到你面前。”
听见高廓的这句话,再迟钝的人,也该嗅出威胁意味了。
但喻秋不明白,问:“为何是我?”
高廓笑了下,伸手抚摸喻秋脸颊,十分无奈道:“阿秋呀阿秋,你究竟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你。”
喻秋当时刚年满十八,高廓也已经许久没好好看看喻秋了。他一直当喻秋是孩子,可如今见着,喻秋眉眼间已经褪去少年的青涩,出落得愈发干净,肌肤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淡粉的唇瓣盈着凉意与娇弱,衣裳贴住柔媚曼妙的身姿,叫人打从心底忍不住爱怜。
不枉他处心积虑将喻秋握在手里到如今。高廓遗憾,喻秋终于可以真正长大一次了,只是便宜了那个粗人。
时隔五年,喻秋再一次见到楚云空。
当晚,楚云空将喻秋留在了屋内。喻秋坐在楚云空的床上,心里止不住地害怕。但楚云空并未对他做什么。
他于是按照和高廓商议的计划,把楚云空的兵符偷出来,交给了高廓。
之后不久,楚云空因兵符失窃,被皇帝软禁起来。
喻秋在东厂等待,却没有等来高廓兑现承诺。他那时并不知道,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利用价值。
高廓此举是为了离间楚泰和楚云空。因为楚云空原本承诺楚泰,回京便交出兵权。
楚云空被楚泰软禁后,兵符又到了他手里,他终于可以开始谋划他的造反大业了。
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之中,喻秋渐渐想明白了一切。他知道,高廓不会来了。
而在东厂,张椿借着喻秋绣的那幅图升了掌班,叫手下人将给喻秋的饭菜倒进狗盆,等狗吃了一半,再扔到他脚边,按住他的头逼他同狗抢食。
喻秋一双断腿坐在草席上,仿若一枝折断的败柳。张椿居高临下望着他。
喻秋终于开口问张椿:“为何如此恨我?”
张椿只道:“就凭只要有你在场,高大人就从未正眼瞧过我。凭什么?你哪里比我强了?你如今连条狗都不如!”
喻秋闻言,勾唇笑了一下。然后便换来张椿气急败坏浇下来的一盆又冷又脏的沤水。
之后喻秋大病了一场,身子也越发衰败。
他在东厂如此苟活了整整三年。
直到一日,两名穿黑衣的将士冲进东厂,将喻秋带离。
蒙眼布摘下的那刻,时隔三年,喻秋再一次见到楚云空。
喻秋以为楚云空要报复他,可他竟只是被带去了一间厢房。
高廓此时已经向藩王借好军队,造反大计行动在即,得知楚云空的这一举动,他才想起了被他扔在东厂的喻秋,想起那个“得龟佑者得天下”的传言,他忽感到有些不安。
高廓急急忙忙将张椿也送进了王府。
喻秋住进安王府后不久,还拥有了一副轮舆。楚云空命人改造了王府道路,叫他可以在王府任何地方出入自由。
而且原本一身病痛、已瘦成皮包骨的喻秋,竟生生被养出了气色。
但这样平静的日子,也仅仅过了数月。
一日,高廓偷溜进安王府,找到喻秋。
喻秋望着高廓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廓却对他说,他外公一直在自己手里。喻秋不敢相信。
直到,高廓塞给了他一包毒药。
这一次,高廓连骗都懒得骗喻秋了。
他直接对喻秋道:“我的军队十日内便会攻到德升门,唯一能救援的军队是楚云空在边疆带出来的一支守军。只要我们里应外合,等我当了皇帝,便将你接进宫里,要你和外祖父团聚。”
喻秋听明白了,高廓要他给楚云空下毒,却并未答话。
高廓以为成了,笑起来道:“小椿子说,师弟每日就寝前,只会留你一人在内房伺候。”
张椿说的的确不假。然而楚云空留下喻秋这个废人能伺候什么?
楚云空只是让喻秋待在房内,自己则有时读书,有时在院中练剑,有时只是坐在桌边看院子里的树。但自始至终,从不对他说一句话。
喻秋带着那包毒药回了房间。
不久便传来音讯,高廓起兵造反了。
但叫喻秋没想到的是,楚云空将他软禁了起来。
楚云空穿上寒铁战甲,威武高大的身影挡到喻秋身前,俯下身来,双手撑在轮舆两侧,望着他的眼睛。
喻秋知道,楚云空恨他当初偷走兵符,也不奢望得到原谅。
而楚云空此时终于对他说了两人重逢以来的第一句话——“等我回来。”
几个磁性又雄浑的字眼,烫到了喻秋耳垂。
王府大门落严。
但直到楚云空离开,喻秋也没下那包毒药。
他已经做错了那么多事,无论高廓许诺什么,他都不可能再错下去。
被关半月来,每日来给他送饭的小厮名叫张根宝。
根宝像是怕喻秋闷得慌,总喜欢同他讲话。这半月来,通过根宝,喻秋知道了许多不曾知道的事。
包括,他外公早已死在了流放路上。
果不其然,高廓一直都在骗他。
得知真相的那一夜,喻秋坐在窗边,积雪压弯枯枝,断枝掉落在石板地上,一切生机都好似不复存在。
他将高廓给他的那包毒药下进酒里,想要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在天蒙蒙亮时,忽然有人敲响了门。
***
此刻,喻秋来到了城楼之上。冬日暖阳打向他苍白脸庞,所有士兵都在看他。他却只望向楚云空,对着这个曾经他最讨厌的人,笑了一下。
他知道,只要他死了,楚云空就能赢。
他花上这辈子的所有力气放在手掌之中,撑住城楼边沿,直到大半个身子都露出了城墙。
这一刻,万千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其中当然包括楚云空目眦欲裂的凝视,跟高廓不可置信的盯视。
喻秋毫不犹豫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没有任何铺垫,出人意料死在了楚云空与高廓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