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秋听到这句话,立即皱起了眉:“先帝大了公主三十岁,而且这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坐在床边的鲜妃忽然冲过来,冲到喻秋面前道:“不是的!叶伯伯不会骗我!都怪姓楚的人!”
张勤立刻从背后抱住鲜妃,熟练地塞了一颗药丸到鲜妃嘴里,然后将鲜妃扶到了床边坐下,之后对喻秋楚云空道:“实在对不住二位贵人,娘娘入冷宫多年,已经有些疯癫,差点伤了二位贵人。”
喻秋问:“可否叫我看看,刚刚公公喂公主吃了什么药?”
张勤闻言,从怀里掏出一瓶药丸,递到喻秋手里:“都是从前太医院开的方子。”
喻秋接过,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便又还给了张勤。
张勤问:“兰龟公子还通医术?”
喻秋答:“从前跟着娘学过一点。”说完便将药瓶还给了张勤。
从寄烟阁离开,喻秋和楚云空走在已全然归于寂静的宫路上。
楚云空问:“是什么药?”
喻秋答:“确实是治疗癔症的药,只是公主看起来,像是有癔症吗?”
楚云空道:“身处冷宫多年,服饰整洁、发髻不乱,若非照料得当,便是思绪清晰,并非癔症。”
喻秋问:“王爷觉得,公主当真听不懂魏语?”
楚云空道:“应当是装作听不懂。”
喻秋问:“公主为何要装?”
楚云空道:“因为张勤不值得她信任。”
喻秋沉思片刻,道:“王爷说得不错。当初我大魏与柔然的十年之约是在恒睦十年,那年王爷多大?”
楚云空道:“九岁。”
喻秋问:“那王爷还记得当初同柔然的交涉吗?以及,那一场仗我们为何会惨败?”
楚云空道:“化金三十年那场仗叫我边境自此安宁,恒睦元年以来,我大魏只注重发展边境通商,疏于练兵,柔然却负战败之耻,益砺其兵。而我军只记得当年大败柔然的荣光,却失了战胜的实力,遂骄兵必败。”
喻秋这时忽然道:“恒睦十年那场仗,我从外公口中听过,那时许伯伯刚任雍州副总兵,我记得他们二人对话提及,柔然起事突然,全军团结异常,势如破竹,我军完全没料到要作战,因准备不足而打大败。王爷觉不觉得,柔然所负不止化金三十年那场败仗之耻。”
楚云空道:“你是觉得,公主没能回柔然,另有原因?柔然是因为我大魏先撕毁了盟约,才愤而起兵?”
喻秋摇摇头道:“这些只能问当事人了。”
楚云空道:“我记得那一年,皇兄在父皇宫殿前长跪不起,似乎是为了请兵出战。”
喻秋问:“似乎?”
楚云空道:“无人同我讲朝局,皇兄也只当我是个孩子,我只是猜测。”
喻秋这时抬眼望过去:“王爷不必自责。若阿秋那时知道王爷在宫中如此寂寞,定会进宫陪王爷。”
楚云空闻言,神色明显有了异样,借着月光,他看见喻秋一脸真诚,却总觉得不安:“你当真会心甘情愿来陪我?”
喻秋道:“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王爷的事,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楚云空皱眉凝望向喻秋:“你是因为愧疚?”
喻秋答:“阿秋是知恩图报。”
楚云空语气不善道:“本王无需你报恩。”
说到这,楚云空忽又望向喻秋,问,“今日在殿上,你为何不说出张椿与高廓的关系?你当真觉得高廓与祭祀大典上的阴谋无关?”
喻秋几乎斩钉截铁地答:“今日之事与他无关。”
听到这个回答的楚云空双拳逐渐握紧。
“元宵过后,你还要同他共事春招?”楚云空问。
喻秋答:“是。”
楚云空停下沉重的步伐,怒气填胸、面如重枣,却迟迟没有开口。
就在这时,喻秋忽然伸手抓住了楚云空的手,碰到喻秋冰凉纤细的指尖,楚云空手心仿佛触电,连到心房深处狠狠打了个激灵。
喻秋微笑道:“王爷竟没骂我蠢。”
楚云空道:“你若已知高廓为人,还做此选择,便不是蠢。”
喻秋一双清亮澄澈的眼睛,如同泉水里打捞出的月亮,望着楚云空问:“那是什么?”
楚云空忽然反握住喻秋的手,道:“是不择手段。”
喻秋道:“那王爷怕了吗?”
喻秋感觉到楚云空捏着他的手在不断握紧,抬了抬唇角,问:“陛下找王爷去,只是为了过除夕夜吗?”
楚云空仍旧握着喻秋的手,答:“陛下问我是否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会忠心于他。”
喻秋问:“你会吗?”
楚云空道:“我是大魏的臣子。”
喻秋道:“但若陛下不配做大魏的君王呢?”
楚云空瞪向喻秋,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喻秋笑了下:“王爷就当我在诡辩好了。”
喻秋说完,挣开楚云空的手。
除夕夜彻底过去,景和一年的星光与灯火都彻底留在了旧岁。钟鼓开始报晓,喻秋踩着钟声,一步步走向景和二年的黎明。
楚云空垂眸望着喻秋一步步走远的背影。
“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王爷的事。”
——这句话像一记重拳,再一次叩向楚云空胸口。
“你究竟是谁。”
楚云空的嗫嚅成了陈年最后一缕成烟的余晖,他知道他终将面临什么。而且时间好像不多了。
***
诏狱。
薛进忠拎着食盒下了牢房,张椿穿着牢服坐在角落,听见动静后抬起头来,看见薛进忠的脸。
薛进忠叫人打开牢门走进去,满眼惋惜:“儿啊,干爹来送你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