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了自己唯一的嫡女如今也是到了议亲的年纪。这么一想的话,方明游现在的奇怪举止又得到了合理的解释——或许她以前还在建京时对佟家女心生了好感,只可惜还未表明心意并去了北地,现在一朝回京,定是过来打探消息来了。有了这样的说辞,佟睿对着方明游左看右看是越看越像,眼前的年轻人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遇到这种事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明说也是常态。
恰好已经到了午膳时分,佟睿便邀请方明游留下一同用了午膳再回府,方明游对此也没拒绝。开席之前,佟睿想到了先前的那两任祁国公酷爱听人演奏琵琶,他正预备着打发人去将那木芙蓉请来,却被一旁的佟广给拦了下来。
佟广说何必这样麻烦,他新过门的姨娘那一手琵琶技艺也堪比大家,倒不如直接让人去将她唤来,省得众人久等。
佟睿觉得有理,问了方明游的意见,他也只是说了句“无妨”。
于是茹姨娘便得到了这个在贵客面前露脸的机会。
佟睿原想着饭后给自己的女儿和方明游制造一场偶遇,然而他却没想到现在人家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二房的妾室。他向来不爱过问自己这个弟弟房里的事,上一次插手佟多福的婚事他为的也是家族的兴盛和延续,至于佟广有多少个姨娘通房,他更是问都懒得问。他们的父亲尚且在世时都管不住佟广那朝三暮四的性子,现在就连他们两各自的孩子都已长大成人,对此他自然是不便多说,免得拂了弟弟的颜面。再说了,佟广纳妾情绪最受影响的该是他的正妻,结果他的这个弟媳,每天就知道念经礼佛,活得倒像是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太君,除此之外没有实施任何能够约束佟广流连女色的行为。
他的眼睛在方明游和茹姨娘之间来回折返,直到茹姨娘接过了丫鬟手上的琵琶坐在那里时,方明游这才好似大梦初醒般的将视线又沉在了自己手里的杯盏之中。
大房和二房的儿子们无论嫡庶此时都已端坐于席上,这也导致了方明游眼前平白多了几个没见过的生面孔。其中一个浓眉的男子望向了方明游,他朗声问道:“不知祁国公可有什么想听的曲目?”
“你是谁?”他能大概猜到眼前人的身份,却又不确定,因为佟家这几人脸上都生得是粗黑的眉毛,看着总以为是用眉黛故意往夸张的眉毛样式里靠近一般。
席面上的气氛有了片刻的停滞。
佟多福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方才开席之时,他们这几个后面晚来的几人分明都各自介绍过自己的身份,现在方明游说这话听着就有些硬梆梆的,好似是在说你什么身份就敢这么同我说话,尽管方明游确实没这个意思,他只是被眼前这些别无二致的眉毛吸引了注意力,这样的眉毛在脸上看着总是有些不真切,好似完成的画像上平白被人用墨水甩了一道。
佟广不忍自己的宝贝儿子受到这样的慢怠,他从方明游进来佟府之后第一次主动接过了话茬:
“这是犬子多福,”他扯出了个勉强的笑,继续道:“他尚未入仕还不懂规矩,祁国公莫怪。”
方明游知道他们这是会错了意,也知道自己解释无用,于是又只好重复了一遍“无妨”。跟这些世家打交道就是累,那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家家不同不说,一个个的心思还敏感得很,一句话非要放在心里反复咀嚼个千百遍方才罢休,若是从中曲解出个什么贬低的意味来,那一个个就仿佛天塌了般,不是嘴上说着莫欺少年穷,就是暗暗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方明游肯定佟多福现在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他能注意到佟多福脸上那十分敷衍且场面化的微笑如今却是用力了不少,这么看着的话那张脸上的表情倒是比刚刚有人气了不少。
也注意到在这张脸的后头,原本站在那里垂首做恭敬模样的少女不动声色的抬眸,打量着这张脸的背影。
“那就弹首破阵曲吧。”方明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