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着去,小心吓尿裤子”,听闻这话,小伙计的脸迅速红了,扭头跑了回去。
康颜在房间里转了好几个圈,几次探出脑袋,人群早都不见影了,终于下定决心出门跟了上去。
十几米长的河畔上的芦苇皆伏倒在地,薛家十几口人的尸首整齐地摆在芦苇丛边上。
众人将那个姑娘绑在水中竖立的木桩上,一群人几经推搡选出一个看着粗壮的男人,袖子挽得老高,手握一把短刀,这拿刀的架势倒是熟稔,走到那个姑娘面前,不知嘴里说了什么,而那姑娘什么反应都没有,壮汉犹豫一会儿,攥着刀的手收了几下力,最终还是举起刀朝姑娘身上刺去,可他并没有了断姑娘的命,而是在她身上划出道道伤口。
这是在效仿薛家的做法?
康颜躲在树丛后,不忍再看下去,回头这才发现,那几处房屋全都被烧得一干二净,丝毫火星都不见,怕是许早些的杰作,应是薛家那人自己下的手。
她心想,这人究竟有多大的仇怨,要将自家全部的痕迹都从这世上抹去。
众人返回城中,留下一人守着岸边,卢康颜掏出弹弓,从地上摸出一块石头,放在手上掂了掂量,又换了块小一点的,把那人砸晕后从树丛后走出,给那人喂了一粒药。地上一具具整齐排列的尸体看得人触目惊心,她摇摇头淌水走到河中心。
“你进城是要杀了城里的人报复?”
那人低着头,一动不动,毫无生气,彷佛也已成了具石化的尸首。
“我不知你们有何仇怨有何冤屈,他们是怕被你杀了才先下手。”
很久都没有话音,也不知是死是活,康颜自觉多管闲事,转身往岸上走,只是白日里对上她双眼的那一幕,总搅得她心神不宁。
走出几步开外,就听得身后的人声。
“娘亲说,薛家没一个好人。”她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像是从心头剜肉般,痛彻心扉,“娘亲说,外面有好多好人。”
“可是我才知道,当初娘逃跑出去,是被外面的人绑着送回来的。然后,她就这么,跟现在的我一样,被绑在这里,血一点一点流尽,太阳把她晒瞎了,她什么都看不到,最后,死在这根柱子上。
我杀了他们,烧了房子,什么也没剩下,然后,我不知道去哪儿,我就去了城里,也许他们真的有好人,会帮我。
会告诉我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不过我跟娘一样,被他们绑着,送回这个地方。”
康颜听完这话,头皮发麻,水轻柔地撞在腿上,旋即退了回去,改道旋旎绕走了。她注视着她的眼睛,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个屠夫说,他对不起我,他也不想的,他想让我原谅他,可他下手的力道,一点都不轻,我不理解,一点都不理解。”
“我看到你了。”她偏着头,抬起视线,对上康颜的目光,“你就在树后,像是兔子。”她说着,眼珠流转,望向河面,“被剥皮烤了吃的兔子。”
不知是河水还是血的腥臭味,冲得康颜脑瓜子嗡嗡的,她定了定神,“你会杀了城里那些人吗?”
她摇摇头,驻足在水面上的目光收了回来,“不知道。”,说着看向康颜,“他们这不是要杀了我吗,用我娘一样的死法。”
康颜从怀里取出布团,打开是一把包着的匕首,把布又揉成一团,转身塞到她嘴里,用刀划断把她绑在柱子上的绳子,抓着其胳膊把人带到岸上,多走了些距离藏在树后,让她靠树坐下。
康颜这才发现她身上的伤口虽均不致命,但深可见骨,泡在这河水中,很快就能要了她的命。她倒吸一口凉气,从怀里取出药瓶,用刀把衣襟划下一大块,分成细条,在伤口上撒药并包扎好,动作一气呵成。
“好了,”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呢,能做的就这么多了。我之前也说了,他们是怕你,才会对你下手。可能你无法理解,对死的恐惧驱使他们做了错事,但归根结底,他们尚未酿成大错。我不知道你母亲的仇要不要算在他们头上,但城里你也去过了,有很多很多无辜之人,若你一定要报仇的话,消息我帮你带到,不过得等我明天离了梅县再说,今晚上我还想睡个好觉。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康颜的话本来到此为止,但望着她澄澈的眼睛,又忍不住絮叨上了。
“我更希望你能想想其它的出路,这里怕是令你痛苦的地方,但你现在自由了,没有家族的牵绊,没有房子的桎梏,你毁掉全部,不就是想挣脱这一切么,你完全可以选择离开,天高地大,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让你开心的事,但若执意选择杀人,无疑不是又给自己拷上枷锁。”
而此时那位姑娘的嘴里还塞着布团,原本身上绑着的绳子也都没松。
“你呢,既然杀得了人,这绳子对你应该没什么难度。”说着,从怀里又掏出个小盒子,倒出一粒药。
“以防万一嘛。”说着取下她嘴里的布团,捏着她的下巴把药塞进她嘴里让她咽下,随即又塞上布团。
“好好睡一觉吧。”说完,卢康颜大步流星地走了。
回到那家饭馆,小伙计果然还在,卢康颜招手让他出来。
“姐姐?”
“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呀?”小伙计期待地看着她。
卢康颜突然觉得现在说不合适,“这样吧,明天一早你到前面街口那家客栈去找我,我再跟你说。”
“好嘞,没问题。”
卢康颜很满意这个小家伙没有追着她刨根问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