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波德莱尔加入「羊」的那天起,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在这段时日里,波德莱尔能感知到这具身体的机能在逐步恢复,只是右手还有些使不上劲。
有时,她负责打扫基地里某处公用设施的卫生,有时,则会被要求搬运羊的物资。至于收集情报、资金交易这类核心工作,那个名叫白濑的男孩显然仍对她抱有很强的戒心,不会轻易这个加入不久的新成员去接触。
作为骨子里很是懒散的人,波德莱尔对此显然乐见其成。随着港口城市的天气渐渐热起来,她把那身大衣妥善地收好,便应季地换上了某位成员因为长高而穿不上的夏衣,戴上一顶帽子,又把披散的长发编成了麻花。
闲暇时,她经常独自在海边散步,迎着温柔的、湿润的海风,聆听着波浪被吹卷而起的声音,静静地思索着那些在脑海中闪回的记忆的残渣。
比如,一杯散发着馥郁的植物香气的咖啡;抑或是一场舞会——男人把女人搂在怀里,在舞池中旋转,旋转,而当一舞终了,那女人抬起头时,面容却像蜡一样在瞬间融化了;又或者,是同某人一起参加的一场雨中的葬礼,是稀稀落落的黑伞,枯枝上的乌鸦,以及灵柩进入墓地时陡然响起的雷声。
这些记忆的残渣错综复杂,光怪陆离,且极度割裂。但对如今的波德莱尔来说,“尽快地拼凑起过往”,确实是能够证明她尚还属于“人”这一范畴的唯一解。
……
……
“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吗?”
波德莱尔搬着箱子,跟在一个男孩身后走进了一处隐蔽的基地。这些箱子装着“羊”新获取的战利品——当然,主要是由于“羊之王”中原中也的努力。
男孩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并不是很想搭理她——无论是对于波德莱尔作为后加入成员的身份,或是由于她非本国人的出身,除了本就不在乎这些的中原中也以外,在“羊”组织的内部,其他成员们无声的歧视、排挤与孤立无疑普遍存在着。即使是一开始救助了她的柚杏和白濑,也在自以为隐蔽地渐渐疏远她。
当然,对她来说,想要讨别人欢心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她根本不屑同他们玩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戏码。在对这个所谓的未成年自卫组织的人员与结构进行了的细致观察后,波德莱尔对这个组织的未来毫无信心。她当初之所以会毫不犹豫地提出加入“羊”,也只是因为对中原中也本人很感兴趣而已——以及,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失控般地念出的那个法国人名。
只是,中原中也作为“羊之王”,近日来似乎很忙,很少回基地休憩,平常包括她在内的非核心成员都很难同他见上一面,更别提聊天了。
想到这里,波德莱尔挑了挑眉,轻车熟路地走到一处货架旁,把手中的箱子放上去后,便开始对这些物资的种类进行清点和登记。
就在她心不在焉地工作时,一声惊呼从高处传来。波德莱尔立刻转过身,便看见了那不慎踩空梯子的男孩从高处跌落的身影。她犹豫了一瞬,想到了那双蓝色的眼睛,还是选择朝半空中的男孩伸出了手。
然而,就在两人发生肢体接触的刹那,波德莱尔的脸色骤然一白。
——在那个瞬间,她听见了“某个人”埋藏于内心深处的,「诅咒与怨恨」。
“——白濑那家伙,总是派来我来做这种又脏又累的活,结果到头来分配给我的物资,却还是少的可怜。”
“「那种只会剥削人的混蛋,早该去死了吧。」”
“说到底,中也这个月为什么只抢来了这点物资?什么「羊之王」,什么一定会守护「羊」,不过都是他满足一己私欲的谎言罢了。”
“「不过是个拥有异能力的幸运儿罢了。当初要是没有羊的救助,恐怕早就随随便便地死在哪个角落里了吧。离开了羊,他根本什么也不是。」”
“还有那个女孩。她明明都不是本国人,凭什么也能加入「羊」?”
“——对了。就是因为她的加入,才分走了那些本该属于我的部分吧?”
“……啊啊。我说啊。”
“「要是她那时候生病死掉就好了。」”
……
……
此即为「恶」。
谬误、罪孽、吝啬、愚昧。
——虚伪的读者,
——我的同类!我的兄弟!
……
读我吧。为学会爱我。
……
——异能力,「恶之花」。从精神的桎梏中被解放了。
——乃是通过肢体接触,便能够随意读取他人「恶意」的能力。
恶。
波德莱尔反复咀嚼着这词语,扯起了嘴角。
她垂下头,看着对方,毫无征兆地松开了手,使得本就惊魂未定、站立不稳的男孩因失去平衡而倒在地上。
“你!”
男孩气急败坏地瞪她,换来波德莱尔居高临下投去的轻蔑的一瞥。她看着他眼中一览无余的恼怒,正如他本人的恶念一般,平庸而无趣。
“——对不起。手滑了。”她扶了扶帽檐,一边朝外走,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先走了。”
……
……
“——好巧啊,中也君。”
“啊。”中原中也放下了手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你啊。夏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