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脉象,可否消去前辈疑虑,解释长玦在此的原因?”越长玦抽回手,将残药倒进瓶中晃了晃,耳边传来略带沉闷的药丸叩击声。
鸩罂粟估算着内中药丸的数量,表情愈加凝重,“你吃了几颗?”
“原封不动。”
越长玦微笑道,“看前辈的表情,想来长玦没有做错。”
鸩罂粟“哼”了一声,未置可否地望向她身后一大一小两个麻袋。
“此二人为阎王鬼途的无患开膛与魈毒童子,我斗胆与他们做了桩交易,才寻到前辈所在。”
越长玦拉开麻袋,露出幼童和半兽人的面容,“现在交易完成,本该杀了他们曝尸荒野,但阎王鬼途势大,长玦不想打草惊蛇,更不想轻易放虎归山。“
她从药瓶里倒出两粒丹丸摊在手心,浅笑道,“既然我不能吃,他们能吃吗?”
鸩罂粟猛地一震,目光在越长玦与两个麻袋间逡巡不定,似乎在斟酌药力大小,又像探究越长玦的真正想法。
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句。
“可以,但药是一人份,你仍需放弃一人。”
越长玦感激点头,将药瓶放回袖间,“有前辈这句话,长玦的最大疑惑已解。”
她拎起两个麻袋走出山洞,轻瞥下方云雾,随后松开五指,任其骨碌碌滚落无尽深渊。
闷闷的撞击声持续几下后再无回响,修儒颤声道,“越姐姐,他们现在是?”
“听天由命,摔死……或摔个半死。”
越长玦吹亮火折,挥袖拂去横生藤蔓,四人相互扶持,走在峰回路转的山路上。
说是扶持,其实有一人做不了什么搭把手的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趴在岳灵休背上,听他唠唠叨叨地讲些记忆模糊的少年旧事。
譬如春天和遥星旻月泛舟湖上,本是雅事一桩,最后变成打水漂大赛啦;夏天用遥星的钱买下整个瓜棚,吃撑求药神开消食药丹啦;秋天登高山绝壁,在漫天红叶中为情侣让出最佳视野啦;冬天踏雪寻梅,醉倒在白茫茫一片啦。
很多快遗忘的事,在岳灵休的讲述中又活灵活现起来,仿佛昨日重现。
可这个背着自己,喋喋不休的男人,已经因失觉症昏迷十数年了。
“我的病不用担心,遥星旻月,还有修儒都很愿意分担你的劳碌命噢~离开埋霜小楼前,旻月还问我们四个,什么时候能再聚一次。”
“小鸩啊,二十年前你就讨厌习武,现在还是老样子,等修儒学会旻月的剑法,你就真来不及了。”
“还有,我们四个中只有你未成家,怎么?难道是要一辈子在神农有巢浇花锄草吼?”
听到“神农有巢”,鸩罂粟一下清醒了。
“我的药草!”
他虚弱的脸上闪过一丝深切的肉痛,“我的八角枫和金银盏,还有黑血竭!”
“八角枫黑血竭也就罢了,我曾答应一位寒门少年,要给他金银盏来医治母亲的心衰症。”
“也不知被困的几日里,他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听着两人的对话,走在前面的越长玦不由“唉”了一声。
“长玦啊,你怎么唉声叹气的?”
“无,我只是感慨,人与人,医生与医生间的差别可以这么大。”
把过越长玦脉搏,鸩罂粟当然知道她体中有蛊,还是神蛊温皇的手笔。
那位万济医会最令人头疼的成员,以为自己人缘很好,实际一点也不好的还珠楼主。
不过这次,鸩罂粟没有附和,而是格外语重心长起来。
“姑娘以为,找到在下便可高枕无忧了吗?”
“你连日擅动真气,难道没有感觉体内的万毒蛊有异,已经渐渐无法与情蛊维持平衡了?”
咯噔一下,越长玦停住脚步,不可置信地感受着体内蛊虫的动向。
“长玦……毫无发现。”
“'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深至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你若想多活几天,最好明日就前往还珠楼,请温皇重新安抚那五只虫子,不要干扰我为你延命。”
大悲又大喜。
最后,生的喜悦压过再访还珠楼的苦恼,越长玦嘴唇微颤,“前辈真有办法可以救我?”
“有。”
药神点点头,双眸染上倦意,他强撑精神已说太多,很快在挚友背上陷入酣甜的睡眠。
“……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