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扇藏在袖中的手攥了松,松了攥,良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字:“难。”
顾衍之原本明亮的眸子瞬间变得黯淡无光,似是蒙上了一层灰雾。
“……我知道了。”
这眼神让人看了无端有些心痛。
画扇偏过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有些累了,扶我上去歇息吧。”
“好。”
他轻轻将画扇扶上床,为她盖好被子,最后回眸看她一眼,而后缓缓离开了房间,临走还不忘把门带上。
几朵杏花点缀枝头,为这春日小院平添了几分生机,他自杏花树下走过,沾了淡淡花香。白日的光辉倾洒院中,却未能驱散他眼中的黯淡。
上一世世家血脉大批遇害,旧臣年迈,朝廷不得已自民间选举大批年轻官员入朝,一时之间,布衣之臣崛起,世家势力衰微。
十五岁那年,父亲遇害,他作为世家大族里所剩不多的血脉,被捧着坐上了高位。
官场之上,风云变幻,群臣林立,各怀心思。他是世家大族在朝堂上最后的棋子,身上担着世家所有的荣耀,每一步都走得慎之又慎。
利益纠葛牵扯其中,权谋交错祸心暗涌,他被这叵测人心压得喘不过气来,唯有回到家中,看到没日陪在自己身边的画扇时,他心中才有了一小片归憩之所。
他好不容易在朝堂站稳脚跟,以为生活会一直如此,直到他查清父亲遇害的真相,而后十里红妆娶他为妻。
可二十岁那年,朝廷开始推举女子入朝为官,画扇作为第一批女官正式步入官场,自那之后,一切都变了。
短短一年间,画扇对他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她说他是坏东西,说他以权谋私贪赃枉法不要脸。
顾衍之也不知是哪个臭不要脸的给他泼了这脏水。他多多少少确实做过些身不由己的事,却也断然没有坏到画扇口中说的那般地步。
他倒想解释,可官场尔虞我诈,有些事不是他想解释就能解释得通的。
同僚劝他放弃,他不听;王府世子骂他舔狗,他不理。
用顾衍之的话来讲,朝堂上那么多号人,画扇为何只逮着他一个人针对而不针对别人?她这么做,心里定是有他的。
既然他心里有她,她心里也有他,那这就不叫舔,叫两情相悦!
他这么想着,越想兴奋,越想越激动,当即夺门而出,凑到画扇跟前问她:“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画扇彼时正在案前写字,闻声抬眸看他一眼:“你能不能先把门放下?”
顾衍之这才把门放下,又凑到她跟前:“所以你能信我一次了吗?”
画扇把笔撇在一边,托着下巴看他,然后叫他带上他的门,有多远滚多远。
所以,哪怕是重来了一世,她还是信不过他啊……
顾衍之只觉得鼻子有些酸。微风轻轻吹起他的发丝,他在庭中踱步,身影落寞,眼中透着淡淡的哀伤。
一朵杏花自枝头飘然落下,他轻轻将那朵花拾在手心。他微微一怔,突然想到了什么。
以往他问画扇能不能信他,画扇都是直接叫他滚的。可这一次,她说的不是滚,而是难。
难,却并非没有可能。
这么说来,他倒是有希望了。
想到这些,顾衍之心中豁然开朗,紧皱的眉头也迅速伸展开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找画扇,却碍于情面不敢回去,只能没日往画扇的药里加糖,眼巴巴地等着画扇差人来叫他。
结果他这么一等,又等了足足一旬,直等得杏花开了又谢,画扇都没有找过他。
他以为是药太苦了,她尝不出其中甜味,便越加越多,直到最后画扇因为吃糖太多得了龋齿,顾老爷亲自蹲点,将正在往药里加糖的顾衍之抓个正着,扭送到画扇跟前,这事才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