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青觉得自己的人生在好转。
只是对那个人的想念会时常如潮水般涌现,轻而易举就冲破她用尽全力构建的堤防。身体好了之后,她就忙碌起来,很快她就学会了山中生活需要学会的一切活计。每天不是在菜园子里劳动,就是跟浮萍上山采药,回来再炮制药材,她一个人几乎把所有的家务都承担了,做饭洗碗,劈柴,打扫卫生,甚至修葺房屋,忙到无所再忙又去练针法,练完了针法又去翻俞老师的书和医案来研究,每天累到精疲力尽倒头便睡。俞老师看她每天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在眼皮底下转来转去,无奈道:
“我说小书呆子,你真是身体好了,怎么不嫌累呢?能不能歇会儿啊,你忙活得我头晕。”
可空青不敢停下来,因为只要她一停下来,心就全被想念占据。她怕了,她怕她某一天意志力会薄弱下来回去找她,她也怕她的病因想念而复发,她再也不想承受那种疼痛了。好在身体好了后,心灵好像也强壮了起来,想念的痛苦并没有再次侵入脏腑。
在山间的劳作中,她的感知越发灵敏细致,她专注于挖出每一颗草药的过程,而不是急于把药材快点挖出来的结果。把握着每一根杂草从菜园子的泥土里拔出时的声音和力道,而不是急于快些把杂草全拔光。她用镊子夹起菜叶子上的毛毛虫仔细观察,竟然发现原来虫子长了一张笑脸。她感受着刀刃切割出每一根药材横截面时的声音和质感,而不是急于把药材全切完……
渐渐地,想念木樨这件事也从痛苦变成了想念本身。想念本身是没有痛苦和愉悦的,痛苦是因为想要得到的欲望没有满足。她现在失去木樨了,再也得不到她了,她不再奢望还能得到她,也不再想要得到她了,她理应接受现实,放下想要得到她的欲望。那么,想念就变得纯粹,而不是一件那么令人痛苦的事了。她不再逃避想念和回忆,甚至有些享受。她和木樨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可那些过往和回忆却够她回味后半生了。心无旁骛地回忆那些过往,让木樨占据她的大脑,就好像木樨又在她身边了一样。
她可以今天回忆这件事,明天回忆那件事,过一段时间再回到第一件事,也可以一件事回忆一个星期,下个星期再换另一件,再细化到木樨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每一个姿态。永远不会腻,永远都是甜蜜的,她发觉这样在回忆里过完后半生好像也是可以接受的。
一段时间过后,俞老师发现她的书呆子学生终于不那么忙活了,却又开始经常发呆。完成每天必须的劳动和学习后,她的学生就会找个僻静的角落独自发呆,偶尔还会傻笑。俞老师有些疑惑了,难道是自己没给她治疗彻底?身体好了精神又出问题了?怎么这书呆子越发的痴傻了呢?
不过打那以后,空青仿佛觉得世界的节奏都变慢了,特别是她在给患者把脉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加明显,脉的起伏本身并没有变慢,而是她的感官更为细致,能更加细致地把握脉的每一点点动向,仿佛在直接跟患者的身体对话。
俞老师也发现了,自从这个书呆子变得更呆了以后,对脉的把握更加精准,有时候甚至比自己把握得还要精微,开的方子也更加精准简练,往往用最小的方子解决大的问题,进步神速。可能天才都会有些跟凡人不同的地方,有些甚至行为会有些怪异,俞老师心里是这样解释的。
入冬之后,大雪封山,山里的路越来越难走,山民们没事几乎不会出门,都躲在家里猫冬了。从外面进山来找俞老师看病的人也逐渐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