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清很轻很轻的叹息,声音微微颤抖,“你好,程绯。”
女孩子脸上诧异一闪而过,立马对林栀清充满了好奇,嗓音也甜得似是随风散落的花儿,“你认识我呀?我怎么从未见过你,你是我阿娘的故友吗?”
这张突然靠近的脸上细腻光滑,皮肤白皙得宛如羊脂玉一般,眼眸像是揉碎了无数星光,梦幻期待,是小孩子特有的澄澈明亮。
林栀清像是被人扼住了心脏。
她才见过这张脸。
一模一样的脸,虚弱无力,浑身血迹地瘫软在她怀中,稚嫩的脸庞是数不尽的伤口,额头,眼眶周围,鼻梁,眉骨……甚至连嘴唇都是血流不止。
眸色也不似这般单纯,而是决绝,狠厉,不甘。
林栀清嘴唇张阖,整要说些什么,一道女声遥遥传来,“阿绯,今日有你最爱的桂花糕,快些过来,你阿爹也要回来了。”
循声望去,女子身着粉白相间的服饰,俏皮又不失典雅,聘婷款步而来,她未着鞋袜,脚裸所到之处一片生机蔓延,她微微抬手一挥,樱花树便颤动起来,含苞待放的花朵们似是听到了呼唤,卯足了劲头盛开,女子再一挥手,花瓣便缤纷而下,随着微风连成细线,丝丝缕缕将程绯围绕。
那毛绒绒的小家伙似是被突如其来的花瓣吓到了,猛地挣脱了程绯的怀抱,惹得女孩子不快道:“娘!”
“好啦好啦……”女子虽已当了娘亲,却依旧是孩童心性,她足尖轻点,几步之后,轻巧地落在了程绯身边。
每一次落地,便会有光晕自足尖渲染开来,光晕覆盖住山头,漫山遍野的花儿便多一种颜色,这里的花儿不按时令开放,仿若只听从女子一人的号令,于是抬眼望过去,仿若被缤纷绚烂的色彩包围,洁白梅花不染丝毫尘埃,鹅黄的芍药天真淡雅,火红的玫瑰热烈美艳……
程绯看向女子的神色多了几分无奈,却也无可奈何,转头对林栀清道:“娘是花神,闲暇时分变会如此,你莫怪。”
花神动作一滞,似有不解,“阿绯,你这是在与谁人讲话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诧异,原来林栀清的身形只有程绯一人能瞧见,程绯顿了顿,再望过来时眸中便多了调皮,“是女儿想象里的仙子陪女儿讲话呢。”然后用只有林栀清听得见的声音道:“原来,只有我能瞧见你。”
骚动的不止漫山花儿,还有无数藤蔓自地而起,树木抽条的声音簌簌响起,柔软的树藤缠绕上两人的脚裸,亲昵又温和。
“瞧!”花神欣喜道:“你阿爹回来了!”
一阵爽朗的笑声,墨绿色衣着的男子踩着藤蔓织成的阶梯,落到满是落樱的草地上,胡乱揉了把女儿的头顶,满含爱意地牵过妻子的手,“不是让你别着急,午膳我来做嘛。”
男子到来的瞬间,树木簌簌响起了欢迎的圆舞曲,每一根藤条被他控制地游刃有余,林栀清很轻易便能猜到男子的身份。
树神。
一花一树,乃是自然之灵。
怪不得程绯十二岁便敢只身公然对抗仙门百家,怪不得她小小年纪便能操控玫瑰与藤条。
原是有如此本源。
花神嗔了他一眼,“真要等你,我们母女二人要等到何时”说罢,又换了严肃些的语气,声音也低了些:“天君要你我何时出发?”
树神揽住女子的腰:“明日一早。”
女子惊讶道:“这么快?”她回眸担忧地瞧了眼女儿,“余下的事情交给阿绯,应是没有问题的吧?”
男子笑得爽朗,“你像她这般大的时候,掌管百花又何时出过错?不要小瞧了我们的女儿呀。”
女儿的声音遥遥传来,她在温柔地摸着毛绒绒的小家伙,也没忘记揶揄自己娘亲,“哪个时节开哪种花束,女儿定不会记错了,不像娘亲那般贪玩,一到开心时就百花齐放,让人分不清春夏秋冬。”
女子嗔了程绯一眼,几人谈笑着围坐起来用膳,男子递上几份瞧着糯叽叽的甜点,正色道:“阿绯呀,爹爹娘亲过几年就回来,有拿不准的事情,可以等娘亲回来了再定夺,不必着急的。”
程绯正偷摸将玫瑰酥掉在地上,满含笑意地瞧着那毛绒绒的小家伙将之吃掉,被娘亲叫了声,赶忙抬眸,“哦!好。”
男子瞥见了她的小动作,笑起来,“从哪里捡的小动物,还不赶紧还到人间。”
程绯一怔,似是不悦,但是面上乖巧,“哦。爹爹领了差事就快些走吧,天君还等着呢。”
炊烟袅袅,天庭这座岛似乎并不冷清,能瞧出不少人间烟火情,彼时的程绯应是天界逍遥快乐的小神仙,有着温柔美丽的娘亲,也有个潇洒爽朗的父亲,她有着许多人穷其一生都在追求的——
家。
林栀清安静地瞧着,温馨的景象却让她心口抽痛,三言两语间,她已经猜出了程绯的身份,同样,也猜出了那场祸事的本源。
那个在地上吃玫瑰酥的小家伙。
是林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