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绯循声抬眸,来人与上一次见面时有些不同,兴许是当着两个孩子的面,端得疏离冷静,她似乎是笃定自己不会伤她,因此有些恃宠而骄,毕竟两人还有约定傍身,她还要为她北上巫山。
程绯却不因林栀清的态度而生气,笑道:“若非如此,你还要在神降里待到何时?”
“放着两个徒儿不管,日日夜夜来我万鬼窟留宿,曲风眠来了你也不随她回去,怎么,我这里住着舒服?”
女人的嗓音懒洋洋的,张口便把暧昧拉到极致,本是想着戏弄林栀清,好让她气急,快些离开,却未料到林栀清看她的神色愈发认真下来,其中藏着——几分复杂。
程绯的呼吸刹那间轻了,她怔了怔,似是满不在乎,可说出口的语调却在颤抖,将她的心绪出卖,“你……知道了?”
知道是她自作主张,偷偷赋予了玄族人形。
知道是她愚蠢地不计后果。
知道她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初遇林栀清时她化身骷髅为她指路,本意是让她经历玄族之事,好对她的请求更容易同意,谁料她不知怎地,竟然还要回去第二次,程绯睫毛轻颤,可能是因愧疚,她不想让旁人知晓这件事。
“对不起,”程绯轻声道,“我……”
她不敢抬眸去看林栀清的视线,于是她没看出,林栀清脸上的神色,并不是责怪,而是,心疼,不止是心疼玄族的遭遇,也是在心疼,神降中小小的程绯,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一己之力,力挽玄族后裔,被鞭挞得满身伤痕也不曾出卖同伴。
分明应是个浸润在爱里长大的小孩子,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岛上,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却落得神降中孤身一人,与苦痛为伴的下场。
玄族被充当禁.脔这件事,归根结底,乃是人族私欲,她赋予玄族化为人形之力,实则出于好心,罪责在人族贪婪的欲望,与她无甚干系。
所以,林栀清微微摇头,一字一句地,似是山涧清泉,“不是你的错。”
程绯愕然抬眸。
林栀清许是怕她未听清,又重复道:“错不在你,你彼时十二岁,不能参透欲望本源,乃是人之常情,就算不是你,换作是我,或者是任何人,都不能提前预知结果。”
“更何况……”林栀清笑容抚慰,很是暖意,“你已经拼尽全力了,不是吗?”
程绯彻底怔住了,良久,才笑了,可她笑得苦涩,没多久又垂下眼帘,不再瞧林栀清,她似是有些站不住了,左右摇晃,似是深秋坚持在枝丫上枯黄的树叶那般摇摇欲坠,而后,又极快地稳住身形,仿若那一刻的脆弱之是林栀清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