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擦干眼泪,长长的舒出一口郁结之气,慈爱的看着她,道:“快坐,与外祖好好说说话。”
顾晨应声坐在了主位的左侧,与坐在右侧的外祖侧身相对。甄明理坐在了右下首。
待三人情绪已经恢复,顾晨唤来安生命人上茶。婢女退了出来,安生让她们都下去,一个人守在了门外。
镇国公仔细看着顾晨,确定她没伤没病,很是欣慰。昨日百官在皇宫门外恭迎大军,他考虑再三没有前去。一来,他早已辞官,现在并无官职,只有爵位在身。二来,他若去,太过招摇,恐让顾晨更遭人忌惮。有儿子在,自是能够知晓一切,也会在旁帮衬。
顾晨饮了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道:“外祖,这些年,你和外祖母的身体可好?”
“好,都好。你外祖母天天念叨着你,今日也要前来,连女子不可来灵堂祭奠的礼法都不管了。我和你舅父怎么劝也劝不住,你外祖母差点把国公府都给拆了。还有你那不省心的表弟表妹,也跟着添乱,非要和你外祖母一起来。还是你舅母出面,好说歹说的,把她拦住了,也把那两个小混蛋给收拾老实了。”
听着外祖的描述,想到外祖母的巾帼气势和表弟表妹的闹腾劲儿,顾晨都能想象到那阵仗,不禁笑了。
外祖提到了舅母,顾晨赶忙问道:“舅父,舅母身体可还好?”
顾晨的舅母乃是当朝赵太师的独女,赵婉。在大周,太师为正一品,辅佐教导帝王,虽无实权,却是文官之首。赵太师博古通今,学识渊博,品行高洁,实为文人领袖,深受天下文人学子的敬重。
先帝在位时,本欲赐婚赵婉与太子为妻。奈何太子与丞相之女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只愿娶魏家女为妻。先帝清楚,赵太师之女绝不可能嫁做太子的侧室。先帝痛惜为太子的谋划落了空,恨其不争。因为此事,父子之间生了嫌隙,开始疏远。
先帝深知这赵氏女有大才,又是天下清流领袖之女,必是要嫁与皇室才好。可若是嫁给其他皇子,又恐生乱。后来,先帝打算下旨将赵婉许配给瑞王顾光。谁成想,赵太师先一步与镇国公定了亲,两府的婚书都已经下了,即使是皇帝也没有阻拦的道理。
先帝深感惋惜。过了一段时日,瑞王顾光请陛下赐婚,求娶镇国公嫡女为妻。先帝一想,瑞王虽没有娶赵太师之女,但若娶了镇国公之女,也就有了姻亲关系,从此赵太师和皇室也是分不开了,算是达到了他的期望。先帝大悦,下旨赐婚。
赵婉自幼博览群书,才智过人,端庄大方。性子看着温婉,实则坚毅果决,不是甘心囚于后院对夫家伏小做低的寻常女子。嫁与甄明理,是她自己选的。
甄明理仪表堂堂,温润如玉,才华横溢,更是京中有名的孝子。世人皆知镇国公爱妻如命,对其妻言听计从,立有家训:甄家男子不可纳妾。国公夫人又是巾帼英雄,心胸开阔。二人只有一子一女,府中关系简单和睦。这样的家族对赵婉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婚后,二人吟诗论策,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都是开明豁达之人,待她如同亲女,从不拘束,更无刁难。大姑子和她更是十分投缘,饮酒下棋,无所不谈。可惜天不佑人,王妃早早过世,瑞王一蹶不振,整个人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整日浑浑噩噩。八岁的顾晨更是大受刺激,一病不起。赵婉不惧人言,直接住进了瑞王府,亲自照顾了顾晨整整一个月。
顾晨每次醒来都会看到舅母坐在自己的身侧,为她洗漱,为她更衣,为她掖被子。将汤药一勺一勺的吹温了喂到她的嘴里,又仔细的替她擦去嘴边的汤渍。舅母没有把她当成孩子哄,也不曾试图以自己的哀伤来劝她接受。
是了,哪有什么感同身受。有的只是冷暖自知。
舅母安静的照顾着她,安静的陪着她。这份体贴,这份亲情,顾晨一直都记着。
甄明理笑着道:“你舅母很好,她知道你要回京了,忙从库房里选出最好的料子,找了京里最好的绣娘和裁缝,要给你做新衣裳。”
顾晨心中一暖,母妃故去后,自己的衣裳都是舅母给她做的。
“人都请到了府上,又是商量款式,又是商量刺绣的,过了小半日,你舅母才想起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量,弄得几人面面相觑。我可是第一次见你舅母办事如此匆忙冒失。”甄明理一边摇头一边笑着道:“最后倒是便宜了你的表弟表妹,给他们做了几件衣裳。不过,最好的料子你舅母都给你留着呐。”
镇国公和顾晨都跟着笑了。
甄明理继续道:“衡儿和惠儿也日日盼着你早些回来。昨日还想去街上看你得胜归来。我担心他们闯祸,便没让他们去。”
若说表弟甄衡爱闹腾,顾晨倒是信,但说他会闯祸却不至于。表妹就更不会闯祸了,甄惠自小由舅母亲自教养,学的可不是女红。又有赵太师这个外祖教授学问,满腹经纶,小小年纪都能当个教书先生了。她性子随了舅母,沉稳大气,还跟着外祖母学了些武艺,可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舅父如此说,更多的是为自己考虑。
“舅父,衡儿和惠儿都是识大体,做事有分寸的好孩子。等过了这几日,我便去府上看望外祖母和舅母。衡儿和惠儿若是愿意,可以随我回王府住上些日子,也免得我这府里冷清。就是在我这里住上个一年半载也是无妨的。”
“你这个做姐姐的,从小就纵着他们两个。”说到这里,甄明理话锋一转,道:“晨儿,今时已不同往昔。你要时刻记得,你现在是权势滔天,功高震主的瑞王。”
顾晨起身站好,道:“舅父的话,孩儿会时刻记在心里。”
甄明理和父亲视线相触,目露欣慰。
镇国公道:“晨儿,你能体谅你舅父的一片苦心就好。快坐下。”
镇国公此次前来是为了三件事。第一件是祭奠自己的女婿。第二件是看望自己的外孙女。这第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