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的手指松开门帘,改而覆盖在脖颈上,她无意识地抚摸那一片皮肤,好像雍殊在她身上留下的触感还残留着。
-
雍殊沉默地听着座下其他人的争吵,烛火在他身后燃烧着,令座下的几位军佐看不清他的脸色。
雍国建有上中下三军,三军的军佐分别是左仁、单牧臣与余嘉。鉴于晋国曲沃代翼的先例,雍仲廪虽在梁匃的建议下改革军制,但他没有设立三军的军将,军权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如果不是因为遭受臣子与君夫人的背叛后又被世子雍识的死亡打击到,此时应该由国君雍仲廪到前线指挥。
国君让他的第二个儿子代行权力,但是太过年轻的公子还难以令人信服,特别是在三个军佐意见不同时,他的沉默更像是纵容。
在迎接公子殊的到来前,余嘉便对左仁谄媚的态度感到排斥,左仁主和,余嘉则主战。
他的抵触在见到公子殊时不加掩饰,他已认为其他人是一丘之貉。
这个新上任的军佐从前受到过前司马梁匃的恩情,虽然在调查后证明了他未曾参与到梁匃刺杀一事中,但是他仍然遭到了诸多偏见。
余嘉失落地接受了恩人梁匃的罪名,可不代表他会和左仁一样否决梁匃做出的贡献。他对军中因此一蹶不振的氛围感到愤怒,在他看来,即使梁匃已成了罪人,可他对军队的改革依旧是正确的,失去了一个司马,他们的军队的能力并不会就此消失。
只是少有人能够认同他,通敌的罪名下,军中人人自危,职位变动频繁,连同这项提高了雍国军事实力的举措,也因为他的提出者而遭受怀疑。
迎接雍殊进入议事的营帐后,左仁便迫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主张与晋国议和,像从前寻求晋国的帮助时一样奉上珍贵的宝物,再交出晋国的前世子姬扈,以此让晋国退兵。
余嘉因此在雍殊面前大声叱骂左仁的贪生怕死。
单牧臣担忧地听着耳边不入流的骂声,颇有些坐立不安。余嘉骂左仁未战先败、没有气节,实际上也在指桑骂槐地指责年轻的公子德不配位。
他受过公子殊的恩情,因他引荐才进入军中,之后才有机会升职为中军佐,他本欲出声打断余嘉,但是上首的公子平淡地望过来一眼,令单牧臣坐回原位。
左仁忍无可忍地伸出手指指向余嘉,他另一只手来回抚着胸膛,口喘粗气道:“你这是要让雍国亡国,好一个余嘉!你怕是继承了叛臣梁匃的志向,想毁了我们的国家吧!”
此言一出,余嘉立即拔出手中的剑,在左仁瞪大的眼睛中以锐利的剑尖对着他:“我宁愿站着死,也不想像你这种蝇虫一样跪伏在敌人身前。”
左仁见他眸中杀气腾腾,知道余嘉不是装模作样,顿时双腿发软,但又梗着一口气不愿在他面前服输,两人一时僵持着。
单牧臣又望了雍殊一眼。
从国都赶来的公子仍然穿着飘逸的长袍,璀璨的丝线绣在白色的绸缎上,让他看起来与军营格格不入。
他似乎未被剑拔弩张的气氛影响,起身走到锋利的剑旁,雍殊抬起手,宽大的衣袖顺势垂下,红色的纹路遮挡了单牧臣警惕那柄剑的视线,令单牧臣下意识从坐席上站起。
雍殊不知道身后臣子唯恐他被伤到的忧心。
如同这些老练的臣子预料的那样,他并没有在他们争吵时出声制止,余嘉认为是雍殊不敢,但在与那双淡漠的眼对视时,他怔愣了一瞬,不见恐惧、不见犹疑,像没有底的湖泊。
意识到自己的失神,余嘉不服输地推出手中的剑,只是一声脆响,本该往前的青铜剑偏离了轨迹,沉重地坠落在地上的泥土中。
他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右手,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雍殊。
左仁扶着几案,只觉得死里逃生:“你真想杀我!”
雍殊抬手打断了余嘉将要出口的话,他的嘴角挂着笑意,像一个后辈一样彬彬有礼道:“两位的想法我已了解,参考了你们的建议,我有一计可战胜晋国,还望你们先行冷静。”
余嘉本想嘲笑他的大言不惭,只是手腕的痛意延迟地产生,他眼神闪烁,最终克制了将要出口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