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干嘛?小孩子这个时候,按照人类的规矩,不该上学吗?】
头顶日头高悬,秋日暑气未消,阳光依旧热辣得能让人热到汗流浃背,绝对还没到放学的时候。
云浥川顿了好久才有些犹豫地说:【大概是……放秋假了?作物成熟,有些农村学校就会给学生放秋假,好回家帮忙采收作物……我知道了,这是祭祀。】
叶清一几乎已经将长长的队伍走到了头,队伍前排,许多成人穿着五彩斑斓的戏服,画着略显可怖的妆容,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他们好像……巫师?】他顺手扶了一个因为过长的衣摆而险些摔倒的人一把,摸着下巴道,【他们身上也有那种香味,不过不明显,主要来源还是最前面那些被捧着的糕点。那有什么特殊吗?我看不出来啊,屏蔽掉那种引诱力后,在我眼里那只是普通的糕点而已。嗯……要不要吃一口试试?】
云浥川:【……这样,不太好吧。】
叶清一大笑:【开个玩笑你怎么当真了……他们怎么停下来了。】
伴随脚步一同停下的还有自始至终未停止的锣鼓声,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平静的河面上偶尔掠过一只飞鸟,分明前面就是足以让队列通过的桥,却没有一个人再往前走一步。
叶清一支愣起耳朵,道:【河对岸好像也来人了,人不少。怎么祭祀还得凑到一起吗?他们到底要祭祀什么?】
伴随着让河水微微荡起涟漪的脚步声,同样画着奇怪妆容的人们在对岸停驻,领头的老者用土话冲对岸喊了一句什么,叶清一不太听得明白,只能依稀感应到是“你们今年来的很准时,既然这样,今年由你们主祭,那就开始吧”的意思。
河对岸的话事人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婆,她拐杖敲了敲地面,身后就有几个壮汉抬出一尊神像来。那神像分明并不如何高大,也不过和叶清一一般身量,四个青年男子却被压得直不起腰。
那神情不似作伪,叶清一的直觉告诉他,神像真的很重,即使它从头到脚都是木质。
神像雕刻的似乎是个女神,身着彩衣,乌发如云,被霞帔遮住的脸看不清神色,只微微露出一点令人平静的微笑。祂被四个青年男子抬上桥,在桥面上落下不轻不重的落地声。
河面上的风微微变了,领头的两位老者似乎都很高兴,连声音都因为兴奋而颤抖。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两边的锣鼓队随之奏响与之前不同的音乐,叶清一能感觉得到,乐声中充满喜悦欢欣。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那么多正面情绪产生,与他们一路赶来时的压抑截然不同。
婆婆同样换上一身彩衣,巨大的、既如月亮又如神鸟的面具,完全遮住了她的脸,而她的身体完全被彩衣覆盖,让人看不清她的性别,她的年龄,她的喜怒哀乐。
她以一个老年人完全不该有的灵活度飞身上桥,软底的绣鞋在木桥上发出一声极为清脆的声响,像是一个讯号,两边的锣鼓声同时为之一顿,然后又同时发出更为盛大的乐音。
她仰头,她伸手,她的身躯随鼓点而动作,几乎每一个转身都让人挪不开眼——即使观众只能看到那一团在舞蹈中散开的缤纷色彩。
她悠悠开腔,吟诵着众人听不懂的古老篇章,江水滚滚而来,天地仿佛为之应和。
云浥川的视线恍惚了一下,从脑海深处泛出说不清的痛楚,叶清一低声道:【是古语,你不要听。】
云浥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他问:【你……能听懂……在唱什么吗?】
叶清一摇头:【古语也分很多种,这种我刚好不认识,或许曾经我知道,但现在我忘了,我只能肯定,这一定是其中力量非常强大的那种,甚至能直接撼动神魂。她给我的感觉非常像是巫女,但又与我曾经认识的那些巫祝并不一样,我甚至不知道她祭祀的对象是谁。话说回来,在退潮期,即使祭祀成功了,她所祭祀的对象也未必能收到。人类已经争取到了自己的大世,所有向神明祈祷之物都可以凭借自己获取,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无用功呢?】
【或许是人类永不知足。】
【谁说得准?世上的生灵,哪个不是如此?】
在两人的交谈中,婆婆的歌声陡然拔高!
她的语调尖利,声音变得又快又急,脖颈向后弯折,一幅随时可能昏倒的样子。
另一个老者不仅没有慌张,反而更为兴奋,操着口音浓重的通用语大喊:“快!把祭品都扔下去!今年收成好,娘娘一定会高兴的!”
那些身着戏服妆容齐整的人站出来,在河边与巫女共同起舞,分明是一样的动作,却总让人觉得少了什么。
稻穗、苹果、蚂蚱、蚕茧、布料……每一样祭品都被扔进河里,不见半点涟漪便已沉底。老者额角冒出密密匝匝的汗,巫女的舞姿更为用力,幅度夸张到惊人的程度,在这样凝重的略显诡异的氛围中,终于轮到异香扑鼻的米糕。
米糕接二连三被扔到河面上,同样不见半点涟漪便沉了底。老者几乎已是汗如雨下,好在最后一块米糕被扔下时,湖面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一尾金色锦鲤破水而出,带出粼粼水光,金鳞在正午的阳光下折射出迷人的虹彩。
它一口衔走米糕,游入水中,很快便不见了踪迹,连半点涟漪都没留下。
“好,成了!娘娘庇佑……”
老者俯身下跪,虔诚地对着河水磕了一个头。巫女的舞姿停住,随后也缓缓跪倒,正面对着彩衣斑斓的木刻神像。
神像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扩大了些,在两位话事人后,所有跟来祭祀的村民一致拜倒,包括只能跟着大人行动的孩子。
声浪排山倒海:“谢桓娘娘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