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嫌弃,左右想不明白怎么派了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年轻人来。
“那边?”
副馆长指尖沾水在桌上写了“公安”二字,压低声音说:“听说这个,阳气煞气太重,对‘那些东西’影响不好,我们这都是能不提就不提。再者说,我们到底是干这一行吃这碗饭的,说这些影响不好,平时还是得注意下。”
叶清一没看出来这位副馆长业务能力怎么样不好说,奇奇怪怪的避讳还挺多,不过入乡随俗,顺口道:“既然入了这行,注意些也是应该的,这是我的工作证件。这几天我都会作为临时工留在这里,您也不必特殊对待,把我当做普通员工安排工作就可以了。”
副馆长迟疑,委婉道:“额,这,您的身体……给您安排的职位是搬运工,而且是夜班,工作量很大,不轻松的,要不您……和同事商量一下,换个人来?我们这虽然急,倒也没有那么急,还是以稳为主,这样的事件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们的工作人员对外公关也有一套完整的流程,暂时稳住情况不难。”
叶清一第一次这么清楚地被人说“弱小”,暗笑人类管有的以貌取人之外难免有些感慨,不过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严肃地点了点头,道:“您说的有道理。”
“年轻人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就……”
叶清一把副馆长面前的办公桌给一只手抬离了地面,惊得副馆长连连大喊:“快放下快放下,电源线要被扯出来了,哎呦我的电脑!我信了我信了你赶紧放下,当心出事!”
叶清一微微抖手,抬离地面十几厘米的桌子又被平稳放下,举重若轻,接触地面时竟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副馆长这次干脆不说话了,看叶清一的眼神不知是敬佩还是惶恐,颤着声道:“您现在就……工作服在二楼人事那边领,上班时您千万注意着点,虽然您身份特殊但毕竟不能暴露,有些家属很忌讳这些。”
叶清一闲适地掸了掸灰,应道:“什么身份做什么事,您也算自己人,在外人面前我会注意控制自己的,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
副馆长送瘟神似的送走了叶清一。
“新来的?”
休息室内全身穿着防护服的搬运工刚结束工作,摘掉沾着血迹与不明液体的手套,防护服下冒着蒸蒸热气,薄汗顺着防护服的褶皱流下,连皮肤也被泡到发白。
摘了手套的手在冰水的冲洗下更显苍白,叶清一自己不怕冷,但忍不住好奇问道:“你这样洗手,不冷吗?”
苍白后皮肤上泛起一层不正常的鲜红,他关了水龙头甩掉水珠,消毒水喷了一层又一层,空气里满溢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刺得叶清一想打喷嚏。
他脱掉防护服,等消毒水干透后才说:“很冷,但为了……这是必要的。”
叶清一想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都不好好说话,疑惑道:“为了什么?是不是刚才我没听清?”
搬运工不算年轻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个有些嘲讽的笑:“你真的知道你来是干什么的吗?这里是安南殡仪馆,不是过家家的地方,也只有我会给你解释这些,你看看他们,只会把你轰出去,让你滚。”
叶清一环顾四周,刚回来的搬运工都在忙着收拾自己,消毒水味已经充斥了整个休息室。而他们的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纯然的冷漠,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是单纯麻木,每个人都如同行尸走肉。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休息室内蔓延,让进入的人只想立刻逃离。
“他们……”
“这是我们的工作,如果你不能适应,可以立刻从这里离开,没人会阻拦你。有时候我真怀疑副馆长招人的眼光,怎么连你这样的也能招进来?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连只鸡也没杀过。来这里体验生活吗?体验完了就赶紧走吧。”
沉沉的暮气包围着他,说不清是嫌恶或是什么别的情绪,总之提不起精气神。
偶尔有几个人抬头看叶清一几眼,然后又开始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白班晚班?”他忽然问。
“晚班。晚班工资高。”叶清一下意识按照人设接口。
“年纪不大胆子不小。”他接了个电话,从一边的挂着名牌的柜子里找出新口罩新手套戴上,整理防护服。“刚好又来了个活儿,你和我一起,先试试手。”
名牌上的名字是“李洋”。
“我是晚班……”
“谁管你白班晚班,白天都干不好还晚上?换衣服,现在就走。”他指了指一个没上锁的柜子,“所有不带走的个人物品都放在个人收纳柜里,刚好这几天空出几个,新的防护服都放里面了,你自己拿一套穿上,记得名牌,别搞混。”
几乎没给叶清一什么缓冲时间。
“还发愣?走了。你记住,做我们这一行,时间同样是生命,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速度越快越好,丧户可没那么多耐心等你磨磨蹭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