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容师努力张了张嘴,自她喉间流溢而出的无声长啸几乎化作肉眼可见的实体音波,仍在试图挣扎。叶清一岿然不动,一只手死死捏住她后颈,一只脚踩死蠢蠢欲动的毛立,声音轻细:“你若是自诩隐与虚实之间,不妨试试我这三昧火,究竟能不能烧到你身上来?”
火焰无声地跳动,分明不热,却酷烈到极点,点亮了敛容师漆黑而无神的双瞳。敛容师,或者说附身在敛容师身上的东西猛地一颤,终究还是不情不愿败下阵来。
它不敢赌,也不能赌。
只见敛容师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一个为虚,一个为实,虚实之间冒出一团幽幽绿光,凝成一个说不清是什么的人形。它就在叶清一眼前,又仿佛隔着无穷远的距离。
叶清一眼皮也不抬,随意打量了他几眼,松开对敛容师的钳制,问:“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虽然不在真实世界中,可也不是在梦境或幻境里。叶清一觉得眼前这玩意怪得很,不论什么成妖,总该有个实体,偏偏眼前这玩意……似乎没有。
不是隐藏起本体后元神出窍,是本来就没有实体这种东西,比鬼更飘渺无端。他活了这许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妖,甚至不确定这玩意能不能叫“妖”。
它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正要说话,叶清一又道:“把他们两个变回去。不管你用了什么法术,全部解除,不然,也不必谈了。你自己选?”
它将要说出口的话顿时被噎在喉咙里,片刻后才不情不愿道:“我没办法。”
说话倒是很流利,只是声调毫无起伏,听上去有些……非人之感。
非人、非灵、非妖、非神。
上一个能让叶清一产生这种感觉的,是枚纳万年天地精华而成妖的古玉。只是古玉有原型有实体,眼前这个却没有——叶清一在它开口后就确认了,至少没有它在自己理解中的实体,只存在能量,故而缥缈不定,难以捉摸。
“没办法?”
叶清一对稀有物种毫无怜惜之情,指尖一缕红色火焰不断跳动。即使不能确定它是什么也不要紧,三昧火为心内火,是实物便烧尽,是能量便吞噬,真正做到万物平等。
那玩意虽然看上去有些难以直视,内里到底还嫩得很,见叶清一又拿三昧火威胁自己,整团人形都剧烈波动了一下,声音里也隐约有些哭腔,抽着气说:“我……不是我故意的……他们陷在自己心内,我能怎么办?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呀!”
叶清一收起火,面无表情问道:“心内?”
“是呀,我又不能控制他们的想法,他们变成什么样那都是他们的想法呀,最多就是……他们的所思所想经过我而有了显化,可真不是我做的!困住他们的就是他们自己呀!人心若无懈可击,那我自然就出不来了。好在现在他们半昏迷了,等天亮之后我的力量就会消退,他们就能醒了。”
或许是能量波动太过剧烈,它勉强聚拢的人形也变得模糊不清,几乎溃散成一团不定的绿光。叶清一冷哼一声,一点灵气从他指尖弹出,绿光被噎住似的打了个嗝,面目便稳定下来了。
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身形,身上披着一件破破烂烂被血染红的灰色衬衣,破口中露出的皮肤也隐约可见伤痕。半长不短的黑发上黏着一缕一缕干涸的红色,看像是很久没清理过了。而作为妖最重要的一张脸——似乎长出了五官,但蒙着一层惨白的雾,看不真切。
“谢讠……”
一个字都没说完,叶清一手指便戳上了他面前的灰雾,有些遗憾道:“你这张脸……就这样了?脸呢?”
道谢的话顿时被噎得上不去下不来。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的脸不是……”
叶清一陡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你最好,不要再试探我。”
他打了个寒颤。
叶清一指尖一动,不知道将敛容师与毛立收到了哪里,这才居高临下道:“说吧。”
他委屈得简直要哭出来,小声说:“我、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我没有你们的名字,只有一个代号,那个代号称呼我为九号。我产生意识时就发现我被困在了一个游戏中,只好想办法逃出来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呀!”
叶清一眉头一动:“游戏……”
九号缩着脑袋,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对对对,游戏,人类写的小说里不是经常有说什么,游戏角色成精吗,说不定我就是那样……不过我也不确定。哦,我还知道一点,那个游戏是个恐怖游戏!我诞生意识后就有一点天生的能力,能反映出别人的内心,并且将其扭曲成为恐怖的东西。所以真不是我干的,我也不知道之前这些员工脑补了什么,能把自己吓疯,我又不可怕,都是他们自己吓自己啊!我、我……”
顶着叶清一不善的目光,九号“我”了半天,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