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遇到这种事都不会有好脸色的,况且涂山并不是一只好脾气的狐,现在只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暂时低了头。
“封印青丘非我本意,只是恰好,青丘位于夹缝上,并且多年利用夹缝散出的能量,与夹缝已经有了相当联系。”叶清一又叹,“涂山道友且听我说完,引起那一场天地震动的,乃是龙脉相争。龙脉意味着什么,想来道友定不用我多言。”
话说到这里,涂山已经信了一半,只是还有一半不明:“龙脉相争,天地大劫,若说天地震颤……倒也吻合。只是这与幽冥界有什么关系?龙脉虽然贯通两界,但到底是人间的龙脉,可不是幽冥界的龙脉。况且龙脉镇守人间,又怎会相争?”
涂山活了千万年,可真是在今天一天里长了见识开了眼,第一次听闻这般……古怪的事。
龙脉诞生以来便居于世界顶端,与世界共生,世界不死,龙脉便永存。或许他作为妖族确实不懂龙脉的心思,可都到了这份上,有什么可争,又有什么能争的?
叶清一低笑,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落在涂山耳中都重如千钧:“道友不知,难道我便知道吗?此事却是板上钉钉,发生过的。想来龙脉虽长存世间,或许与我辈所求不同,但到底生出了灵智,有自己的意识,时间久了,心思便与从前不同。都道人心易变,世上又哪有什么永恒不变之物?”
涂山想了一想,觉得虽然听上去荒诞不堪,但细究起来居然很有道理!他自然还是怨恨叶清一不由分说将其封印,待累了整个狐族衰败,可他也向来知进退,明白叶清一特地解释这么多,就是有将往事揭过之意,不愿再生事端——他不能不承这份情。狐族衰败,需要一块能安稳地休养生息的地盘,他也需要一个恢复状态的地方,没有哪里能比由他小洞天炼化、又被整个狐族蕴养千年的青丘岛更合适了。逃离之时他不是真能舍得,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现在有了条件,当然还是将自己的地盘握在手里更好。
再则,天道厌恶妖族,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最好能将不成气候的小妖全都劈死,再将不好下手的大妖都赶去上界,他之前本就因不想前往上界而沉睡多年,细究起来,即使没有叶清一的封印,他也是一直睡着不曾醒来的……而狐族狐丁凋零,固然有青丘被封印之故,也有天地灵气不足的原因,是不能将责任全推给叶清一的。
……只能说,时也,命也,运也。
想到这里,涂山估计是没什么性命之忧了,便试探道:“寻常人族妖族都无法利用两界夹缝中散出的能量,吾之青丘在此扎根多年,也轻易搬走不得,于尔无用,所以还是……”
“自然还是涂山道友镇守。”叶清一态度极为自然,“其实,即使涂山道友不说,我也是要说的。当年封印是为将两界隔开,使幽冥界能尽量不受人间影响,如今已经到了涨潮期,封印也被破除,这夹缝便少不得要人看守了。人族不堪此任,涂山道友镇守多年,继续镇守下去,那真是再好不过!不过有一事须得和道友说明,尽管千年来封印一直在正常发挥作用,但幽冥界与人间联系实在太过紧密,幽冥不可避免还是受了影响,变化极大,如今从夹缝中逸散出的能量未必那么得用。道友若无事,不妨亲自看看如今的幽冥界。”
涂山便晃了晃爪子,道:“那到不必了,幽冥界对活物也不是什么好去处。至于能量,吾自有办法,不必操心。”
涂六危缩在涂山身后,听得一愣一愣的,事情变化得太快,他还消化不过来,唯一能确认的就是他不用继续当流浪狐狸了。
叶清一瞥见涂山狐爪中被燎黑的雪白皮毛,伸出一根手指道:“之前记忆不全,多有得罪。被功德烧伤之处若无外力帮助,须得很久才能痊愈,我便助道友一臂之力吧。”
淡淡白光自黑焦皮毛处钻入,纵使涂山想阻止也阻止不了,眼睁睁看着白光瞬间将自己全身血肉游走了一遍,然后就控制不住地变成几乎能遮天蔽日的大狐狸,再从大狐狸化成人身道体。
乌焦的发尾脱落,新生出光滑柔顺的发丝,掌心焦黑之处痛苦逐渐被抚平,黑色消失,又变得了那双莹如白玉的手。
涂山的心情顿时大好,虽然与他那些需要用皮相修炼的狐子狐孙比起来,他这一身皮早就没什么用武之地,可看到一身被养得油光水滑的好皮毛,总比天天见那被劈得焦黑的枯草更令人心情愉悦。
白光转过一圈,薅下一堆不那么漂亮的杂毛,另外还有一滴如黑墨的液体缀在叶清一指间。不等涂山发问,白光又冲进发呆的涂六危身体中,不过眨眼,白光回到叶清一手中,而指间那滴“黑墨”则微不可察地圆了一圈。
“涂山道友也算是因祸得福。”叶清一主动解释道,“这是一种污染,散布于天地之间,寄生于活物体内。不过涂山道友沉睡多年与外界隔绝,体内污染便只有这么一点,清除干净就没什么问题了。”
涂山眨了眨眼,觉得身体似乎是轻松了些……不过程度实在有限。至于叶清一不曾详细解释这污染是什么,他也很知情识趣,没有去问。
“污染再少也是污染,看来吾还应该感谢一声……道友如何称呼?”
沉睡太久的狐狸终于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这只灵鲵叫什么,之前都是“赤鱬”“赤鱬”的叫,如今暂时达成和解,这么叫就不太礼貌了。
“叶清一,如何称呼,道友自便。”叶清一相当坦然。
“叶清一……”涂山将几个字在口中反复咀嚼几遍,本就雌雄莫辨的美丽面容上露出一个不含半点阴霾的笑,“叶道友真是妖如其名。既然如此,吾便回青丘了,想来,青丘还是由吾镇守为好。”
叶清一自是点头,涂山便一手拎着仍是狐狸崽子模样的涂六危,负手慢悠悠踱着步子往青丘去了。
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提要立什么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