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都知道,好,好,好,”他点了点头,发着狠道,“我们父子分离,这些年一概不知情,你们俩功不可没,这笔账,我记着了!”
梁孝铮好笑道:“于黑子,你倒先算起账来了,今天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了,看你怎么算!”
“孝铮!”梁文君皱着眉,制止了他。
他首先望向了于浩海,今天于浩海一大早过来,是为了公事,是询问法证科的检验结果,只是没想到,他们埋头研究了半天,艾兰带着丁一劭李茉莉夫夫来了,梁孝铮一听东窗事发,连忙把袁艾青找来,他们都是一家人,现在,是一致对外的时候了。
“于皓南,我们都在这儿了,你不用在那出言恐吓,你要吓唬谁?”丁一劭道,“梁家人在这事上没有错,说到底,也是为了我们若希。”
“我现在不说这个,”于皓南道,“把小黑交出来。”
他转头对于浩海道:“爸,爷爷这几年就念叨着要看我儿子,要他的重孙,现在我告诉你,我不但有儿子,还是一对儿双棒,都被他们藏起来了!”
“什么?!”于浩海的眉梢挑了起来,眉间怒气横扫,“刚刚那个孩子,是其中一个?!”
“是!是我家老大,李擒龙!”于皓南道,“还给起了个这么奇怪的名字。”
“李擒龙?李擒龙,擒龙……”于浩海一拍大手,“这是我起的名儿!”
于皓南愕然地看着他。
“我那年去瀛洲戍边,在保育院里看到了一个小婴儿,黑不溜秋的,蓝眼睛,我觉得像你,还是我给起的名!哎呦我去!”
于浩海气得直拍大腿,不禁怒从心中起,直接对上了丁一劭。
“现在不急着说这个,”于皓南抬手,按住父亲,“龙龙放到安馨园里了,这个我肯定要带出来,不会在那里养着,我和若希早晚要复合,我们是一家人,孩子们当然要跟我在一起,还有一个呢?”
他望向梁孝铮、梁文君,又转头看向丁一劭和袁艾青。
“我小儿子是在这里吗?”
他在大厅里走来走去,沙发缝隙,家具底下,找了一圈儿,又往里面望,心里有些发毛,也有些紧张,摊开手问道:“我另一个孩子在这儿吗?若希哭哭啼啼的,我怎么问也不说。”
梁孝铮和梁文君对望了一眼,丁一劭这才知道,他竟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孩子的死讯。
袁艾青咬了咬唇,当年的事,梁孝铮跟他一起负责侦破,他是知情的,当时他们就想象过,以后于皓南回来了,知道了以后要糟。
他们最怕的是这件事再给若希带来什么灭顶之灾,更怕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希的安危,也关系到他义父和双亲,四位老人的身体状况。
“于皓南,这件事,你跟我借一步说话,咱们俩先单独聊聊。”
“为什么?”于皓南转过脸看他,“孩子在你那儿?”
他已经失去了推理运算的清晰头脑,如果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他跳出来看,应该想到这其中还有一条重要线索,在他认亲的路上,是完全抛诸脑后的。
那就是索菲娅的那张找寻孩子的“江湖英雄帖”。
人在遭逢重大伤痛时,会本能地屏蔽不幸的消息,比如,于皓南此时在找小黑时,就根本忘了杜茜茜的死,忘了索菲娅为什么找孩子,忘了那有关“不幸”的一切。
“……李擒龙可以给你们,”丁一劭道,“于小黑,是我们的。”
“什么?!”于家父子俩都瞪起了眼睛。
“老丁!你这么做太过分了!”于浩海怒道,“咱们结了仇,跟孩子无关,若希生了我们家的人,就这么不声不响不言语,瞒着我们好几年!这是什么意思?!没有这么做的,孩子也是他们夫夫俩的,不能藏一个露一个,你难道不让我们见他吗?告诉你,你没有这个权力!”
丁一劭眯起了眼睛,看向于家父子,内心感到一阵荒谬,这么多年,他对姓于的就从没有看错、评价错过,果然这父子俩听到这事的第一反应,毫无感激,竟全是指责。
“你们家的人?扯着这大脸说的这胡话,你于皓南跟我儿子离婚了,离婚了知不知道?懂不懂法!生的是‘你家的人’?你可笑不可笑,离婚以后孩子是谁的你知道吗?我现在就告诉你,那不是你家的,是若希跟别人生的!”
于皓南刚要发作,于浩海却快他一步,手里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咣当一声,扔到了地上,直接把地中央瓷砖,砸出了一个大坑。
他目光森然,厉声说道:“今天不把我另外一个孩子交出来,你们谁都别想走!”
“仇火,仇水!”于皓南早看出父亲的保镖兼司机在门口探头探脑,时刻关注着屋里的形势。
“关门!”
“是!少爷!”
俩人立刻把外面左右大门给关得严严实实,谁都不准出去了。
“老于,”梁文君叹了口气,无奈地望向了于浩海,“这是我家吧?”
“老梁,你还没看出来吗?”丁一劭转身找到沙发一个位置,坐了上去,“这整个水星都是他家,整个厄斯也是他家的,整个宇宙,都姓于!”
“你再给我说风凉话?我先让你姓于!”
于浩海眼神犀利如刀,面容紧绷,眉宇间透露出不容侵犯的威严,整个客厅仿佛凝结了空气,气氛压抑,令人不敢直视。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于皓南很失望,也很伤心,他明白世人对他羡慕嫉妒,愤恨有余,都希望他倒台、希望他失败,希望他不得好死,希望他不得善终。
但是,这其中不该包括他的妻子。
他是个家庭观念很传统的人,进入婚姻以后,就从未有过不忠之事,有了老婆以后,更别无二心,他觉得他尽管开头不大好,但过程,重在过程,他没有亏欠若希。
现在,他人到中年,事业有成,独自在厄斯打拼多年,他也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也想要属于他的人间烟火,看到孩子,他也觉得非常可爱,他要他的孩子,他有一对儿让人羡慕的双胞胎,他应该跟他的孩子团聚,何况龙龙说了,小黑很喜欢他。
他问出了这句“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语气中不乏失落和被背叛后的难过,于浩海作为深爱他的父亲,当然一下就听出来了,这更是怒从心头起,恨从胸口生。
几人坐在这里,坐如针毡,竟谁都不敢点这个炮。
沉默片刻后,梁文君缓缓说道:“皓南,我要告诉你这件事,首先,你要有心理准备,其次,你不管心情如何,都万万不可迁怒若希……”
“你要敢你死定了,”丁一劭道,“我就在这儿看着,拼着我一把老骨头,也不会让你伤我儿子分毫。”
“行,我知道了,您说。”于皓南点头。
“小黑在三年前……”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怒喝:“让开!”
竟是方倾的声音!
艾兰与李茉莉找来了真正的援军。
仇火、仇木拦不住总统大人,不得不左右拉开了门。
方倾身边是袁真,二人走了进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上那圆咕隆咚的大理石烟灰缸,以及它旁边,地上的一个大坑。
……也不知道是这混蛋父子俩谁砸的。
“这没你什么事,”于浩海皱眉挥手道,“你出去,我们在这要孩子。”
“要什么孩子?你们俩有什么资格,在这大呼小叫的,孩子是离婚以后生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于皓南道,“婚姻内出生的孩子即使出生时父母已经离婚,孩子仍然被视为前婚姻的孩子,父亲在法律上对孩子有抚养和教育的权利和义务。这是法律上明文规定的内容。”
“可你也只有抚养和教育的权利和义务,”袁艾青道,“你并没有剥夺生父对其子抚育的权利,同时,生父可以根据你的性格、收入、对孩子的影响,评判你是否需要尽这个义务,一句话,若希可以否定你这个生物学父亲。”
“那我请问藏匿他人生物学儿子且恶意隐瞒多年,拒而不告之内情,在法律上要承担什么罪名?”于皓南问道,“你们侵犯我儿子的人身自由权,侵犯我的监护权,你们还涉嫌诈骗罪、拐骗儿童罪、妨碍家庭罪,你们因隐瞒真相而造成我的经济损失、精神损害,你们都需要依法赔偿!”
袁艾青:“……”
丁一劭看他竟然沉默了,不禁摇头叹道,“你这法官也不灵啊,于黑子,你真是、真是……哎我真服了。”
“于皓南,你看清楚现在的形势,你是来求和的,不是来要人的,搞清楚你的处境,”方倾道,“先给我坐下!在你爸边上跟个打手似的,干什么?!”
于皓南在边上转了一圈儿,也坐不下来:“爸,你来得正好,进屋里去看看吧,若希病了,病得很严重,抑郁症,兴许还有什么病症,我不清楚,我在外面好几年,回来他就这样了,你们这一群大人,没有一个尽到看护的责任,还有你们两个,一个警察,一个法官,两个助纣为虐的……”
方倾:“你给我闭嘴!”
这时,李若希从内室里出来了,终于把龙龙哄睡,又反锁了门,让李茉莉和艾兰在里面守着孩子,他要出来,面对这一场注定要经历的疾风骤雨。
“于皓南,你不用找他人的责任,我没病,我也很清醒。”他一步步走向了于皓南,走向他曾经的爱人,他的脸像纸一样白,他的眼睛像结冰的湖水。
“我们的孩子,于小黑,他在三年前那场仓库爆炸案里去世了,杀他的人,是杜茜茜,将杜茜茜带到身边的人,是我。”
于皓南错愕地望着他,双眸定住,一动不动,整个人几乎像是被他的话,给瞬间冻住。
噩耗,如晴天霹雳,像是一道无光的闪电,打得他措手不及。
“你说得对,杜茜茜是封腾冲养过的人,是向着封腾冲,还是向着我,永远都是未知数。”李若希泪水涔涔而下,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扯,便碎了一地,“你再一次猜对了,杜茜茜背叛了我,杀害了小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把我的生命终结吧,给我一个了断吧。
他靠近了于皓南的身前,低头望着他左边侧兜里的破军短刀,他知道只要于皓南出手,不到三秒,他将永远解脱,离开这人间无尽的地狱。
“……这不是你的错,”于皓南缓了半天,双手握住了李若希冰凉如结凝霜的手,眼泪大滴大滴,烫到了他的手背之上,“心软不是错,善良不是错……救人,又怎么会是错?”
当杜茜茜尖叫着喊救命,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甚至恐惧到失禁,狼狈不堪时,是李若希拦住了意图枪毙她的A军战士,第一时间解开了衣服,围到了她的身上。
心软善良如若希,即使重回过去,一百次,一千次,他还是会救她啊!
于皓南终于想到了索菲娅那张寻找孩子的江湖英雄帖,想到了李若希望着他童年的照片时,魂不守舍的模样。他的智商回笼后,逐渐想通了这前因后果,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是我的错,我的错!”于皓南悲怆不已,脸贴在李若希瘦削冰凉的手背上,抑制不住地痛哭出声。
在场人无不潸然泪下,或是默默抽泣,或是无声哀悼,丁一劭看出儿子身子轻微晃动,连忙抢到他的身边。
“若希!若希!”
于皓南抓住他双臂,却没及时扶住他的腰身,李若希气息奄奄,额头冒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整个人向后倾倒,昏厥在爸爸丁一劭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