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琢玉生来,眼睛便有恙,分不清赤色与青色。成年后又整日忧思劳神,更是愈发不好了。
......
许应看着是个急性子,但真的干起活来,也能耐得住寂寞。
她弯着腰,身影鲜活而明朗,手上动作轻缓,窗外燕雀啼鸣阵阵,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幅画。
命纸揭完,已经覆上了一张新纸,只等画干,装裱完成,便可拿到街市卖掉。
窗外落日熔金,彩云半舒。光线不好,不适合再伏案劳作了。
许应收了东西,捶了捶自己的腰,差点撞到杨止歌身上。
杨止歌微微欠身,躲了过去,看着暮色道:“时辰不早了,我母亲定要着急了。”
“那我送你。”许应笑笑,护着杨止歌出门,问道:“你家在哪?我做完何时给你送去?”
彼时贺长龄又给宋琢玉开了一剂药,煎好了送进去,盯着他喝下。
宋琢玉皱着眉头,睫毛微动,不想喝的意思越发明显,道:“喝了也不会好。”
“不喝更不好。”贺长龄催促着,恨不能挽起袖子,捏着将军的下巴,将这药尽数灌下。
许应与杨止歌两人有说有笑,从书房里出来,正落入贺长龄的眼中。
“将军将军,杨小姐要走了,你不去送送吗?”贺长龄又忘了正事,扯着宋琢玉的袖子问道。
将军现在整日忧心忡忡,也不顾惜自己的身子。说不定成家之后,儿女绕膝,有了自己的事,心情便能好点,贺长龄暗暗揣测着。
“长龄,你管得愈发宽了。”宋琢玉之前被许应督促着,现在又被贺长龄盯着。
难得有了一个不喝药的机会,他甩开贺长龄的手,径自出门。
杨止歌见他出来,行礼告别,问道:“将军,好吃吗?我下次来再给将军带些别的。”
春日负暄,许剑知与杨止歌站在一起,一个风姿俊朗,一个眉眼含笑,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宋琢玉想到今晨许剑知还与还对自己百般撩拨,言语上占尽了便宜,现在又去招惹杨止歌。
可见许剑知轻浪浮薄,宋琢玉想。
“不必。”宋琢玉冷声回道。
许应生的极为俊俏,又会审时度势,能撒娇,会哄人,一双眼睛整日都是亮亮的,笑起来更是招人喜欢。
来路不明的浪子已经在宋琢玉心中定形,他看着许应笑吟吟的模样,一把拉过许应的手腕,将她拽到自己的身边。
“临春哥哥,你干什么呀?”许应没来由地被人一拽,问道。
宋琢玉半分目光都没分给她,许应只听见冷冷的声音,“你最好不要惹事生非。”
许应纳闷,心道,我这一天都避着他,我也没惹他呀?
“杨姑娘,好吃好吃。”贺长龄跟在宋琢玉身后出门,怀着撮合两人的心思,替宋琢玉回答道。
贺长龄心道,许剑知真烦人,杨小姐不知何时才来一趟,还未和将军说上两句话,就又被许剑知拐走。
将军可不是要伤心嘛。
“你怎么能问将军喊哥哥呢?”贺长龄白了许应一眼。
他家将军是何等冰清玉洁温润如玉超然物外聪慧绝伦的人,怎能和许剑知这来路不明的人攀上关系。
简直是玷污了将军的一世英名。
许应无缘无故地被呛,不敢吵宋琢玉,对着贺长龄道:“又不是问你喊哥哥,你较个什么劲?”
贺长龄一点就着,正要与许应对吵。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杨止歌及时出声,柔声道:“将军,我先走了。”
贺长龄再顾不上与许应逞口舌之快,“杨姑娘杨姑娘,你先别走,将军想去送送你。”
宋琢玉眸中闪过疑惑,贺长龄自回来便有些失常,他何时说要去送杨止歌了。
“贺长龄,我对你看来是过于纵容了。”宋琢玉眼底有说不出的冷意。
大掌拂过贺长龄的后颈,宋琢玉悠悠地开了口:“杨姑娘路途遥远,一人恐难独行。”
“长龄,你去送吧,莫要辜负了你的一片好心。”
贺长龄有些错愕,这怎么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许应看贺长龄受挫,忘了与他的嫌隙,推着他笑道:“就是呀,别辜负了长龄哥哥的一片好心。”
贺长龄只得应下,送杨止歌出门了。
许应编排了天的话,趁只剩他们两人,不急不徐地开了口:“临春哥哥,我有一事要同你讲。”
“说。”
“我要走了。”许应道。
“去哪?”宋琢玉眼眸微抬,视线扫过许应的脸,问道。
许应这些天走访调研,修画学艺一刻不停。不仅打听出来如今青绿山水的价格,更是得知雍州此地,偏远寒凉,竟无一人会书画修复!
“还没想好。待此画修好一出手,我便离开你家。”
“我和杨小五商量好了,到时候我们在城中开一间修画的铺子,她出股份,赚的钱仍旧二八分成。”
宋琢玉心道,这人真是不见外。一会儿临春哥哥,一会儿杨小五,竟这般顺口地喊上了。
“你喜欢她?”宋琢玉答非所问。
鲜红的山茶花开在许应眼前,花香袭来,令许应想起杨止歌来。
她答道:“不讨厌吧。小五心地善良又知恩图报,就是命数不太好。”
“哎呀,不过命数这事情谁说的准呢。天命已定,剩下的便是事在人为了。”
“既然不喜欢,你可知杨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同你厮混到一处,别人将如何评价她?”宋琢玉提醒道。
许应如今以男子的身份自居,倒是忘了这一层。
可他们都是男子,说话做事都碍着身份。
她想了想,没更好的说辞,破罐子破摔道:“若不这样,哪里来的银钱给她们母女?我们又不行鸡鸣狗盗的苟且之事,那些爱嚼舌根子的人,自是让她们说去吧。”
许应活了这许多年,最知道形势比人强。要是为了那些虚名,一辈子小心翼翼,活在别人的评价里,那才是真的不划算。
宋琢玉站在劲竹之下,摘了一片竹叶,叶上细小的绒毛在他手上轻轻地挠着。
听许剑知的意思,是他不想对杨止歌负责。果真是风流成性,十分孟浪。
“你既不想娶她,不如我来替你做这事。”宋琢玉纠结了一会儿,低声道。
许应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了眼睛,疑惑道:“啊?”
宋琢玉问道:“你可有本金?”
“暂时没有,不过早晚会有。”根据目前的行情,许应已经根据系统估过价。此画虽是修复过了,可如今这颜料稀缺,两相抵消,卖个五百多两不成问题。
算上二八分成,许应也能得个100两。去掉给宋琢玉买衣服的钱,手中还能剩下个五十多两。五十多两租个偏僻的门店,想来不是难事。
许应能吃苦又会干活,加上系统的帮助,她觉得这是一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我给你提供本金,算作入股,你赚的钱由经我手送给她们母女。”宋琢玉语气坚定,不是在与许应商量,倒是在对许应下达命令。
这样也好。本金越多,盘店的位置越好,到时候赚的越多。
许应本来只想一个人走,没想到走前还能得到一笔不小的赞助,小小的酒窝在脸上浮现。
两人各有各的想法,谁知貌合神离,却又能想到一处去。
“临春哥哥,多少钱?”许应的声音尾调上扬,是掩饰不住的喜意。
宋琢玉道:“一万两够不够?”
许应听见这样大的金额,笑容僵在脸上,两眼一黑,差点吓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