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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胜火,灼得人心干涸发裂。
三人在八仙桌旁围坐,皆是面色阴沉,桌子正中摆着一盏油灯,非红非绿的火焰摇曳着,将那不似寻常的火光打在每个人脸上,印在他们漆黑的瞳孔里,好似点起了幽冥鬼火。
寇望左手侧的人敛眉问道:“现在如何是好?”
右手侧那人道:“她真是大出风头了,那些人焉能不知是你搞得鬼?现在定然觉得你不敌她。你在军中汲汲营营这么多年,颇受老师青睐,却叫此人横插一道,焉知日后还能否继承老师衣钵?”
左侧人又道:“人多眼杂,万一他们被此人收拢,将今日之事告知老师,难保老师不会觉得你心术不正……”
寇望面色沉沉,敛眉思索道:“往日跟着我的那些人,也不见得口风多紧……”
“威逼利诱?管不住,都是墙头草罢了。”
“那该怎么做,才能叫这破太医身败名裂?”
“伤者不愈反害。”寇望猛然抬头,盯着面前的两张脸。
一模一样的三张脸异口同声道:“今日陈仲因医治过的人,不久后病情恶化,谁又敢再寻她医治?”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半晌后才听见寇望喃喃自语道:“这件事,我一个人做,绝不能走漏风声。”
灰蒙蒙的天空下,杜宣缘仰头虚着目光,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手中的铜钱有一搭没一搭地抛起、落下,在半空中忽然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落到杜宣缘手中后又变成灰扑扑、印着“元承”二字的铜币。
葱白柔软的五指突然握住铜钱,杜宣缘轻笑着翻身而起,眺望着远方,盯着那一轮苍白的太阳从远处升起。
天亮了,该看看他的好戏咯。
哀嚎着的士卒被抬出营帐,军医们环绕着他焦头烂额——原本只是扭伤的脚踝不知为何肿胀着,泛出紫灰色的不祥之色。
寇望怔怔盯着这一幕——他干的,是,这是他暗中捣的鬼,可……他是怎么做到的?脑海中像是蒙着一层迷障,看不清楚,但他却莫名笃定着是他做的。
他跟着其他人一道进入医帐,那近乎腐烂的腥臭味缠住他的口鼻,寇望紧张地四望,却见所有人都神色如常。
这是哪来的气味?臭鱼不是早就叫陈仲因丢出去了吗?为何所有人皆视若无睹?
他咬牙,将所有疑问咽下去,渐渐的竟从这股令人作呕的气味里嗅到一点儿飘飘欲仙的香气。
恶心的气味混杂着病人痛苦的嚎叫,莫名抚平了寇望心中的忐忑。
无计可施。
连老师都束手无策。
站在人群里的寇望渐渐扯出一个笑来,眼前的一幕幕真是叫他愉悦。
那粗俗无礼的士卒,那眼高于天的同僚,那食古不化的老师,都在他的布置下被耍得团团转,将目光统统集中在另一人身上。
站在人群外的“陈仲因”。
可那是一名女子,面容姣好、体态玉立,恍然间若仙子临世,淡然地看向他,漆黑的眸子里却搅和着讥讽,早已看穿他天衣无缝的诡计。
她是谁?她是“陈仲因”,是他要陷害的人……
寇望猛然睁大双眼,只听铁链声自耳边炸开,他看着自己与那女子面前横亘着一道铁笼。
他哈哈大笑起来,为自己的胜利而狂喜。
可他看见面前的女子也慢慢笑起来,漂亮的双眼眯着,只露出一点黑色,像淌出一道阴暗来。
寇望陡然一惊,环视四周,却发现竟是自己被关了起来!
他猛得扑上去,死命摇晃着铁栏,张大嘴试图喊冤,可半个音符也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子笑着转身,步履轻盈地离开,竭力伸出的手一点儿也触不到对方的裙摆。
寇望猛然睁开眼,盯着熟悉的帐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原来只是一个梦啊。
他伸手抹了把汗津津的额头,疲惫地拖着身躯坐起,走到八仙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定神。
泛着绿光的烛火悄然燃烧着。
梦中的恐慌慢慢褪去,寇望又开始琢磨起这个“梦”——世间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悄无声息地破坏伤处,叫见多识广的老先生都无能为力?
“没有哦。”清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带着些慵懒,笑嘻嘻道,“至少正常情况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