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的少年握紧拳头,指甲扣进肉里。
脖子一阵刺痛,是另一颗沙石刺破了脖颈的表皮。周翔脑袋里的镜头一换,那是弟弟出生一周,他爸跟他面对面沉默,之后他爸叹了一口气:“小翔,爸爸不是赶你走。现在家里太乱,你弟弟哭的没日没夜,我实在顾不上你,他一哭鸡飞狗跳,你现在学习也正紧张,去住校吧,对你好……”
有什么念头在周翔的头脑中一闪,那是一种窒息感,那种因为怨恨而产生的窒息感。脑海中爸爸抱着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孩,朝秋姨笑,跟她说,你看这孩子,哪里像我,哪里像你。笑的太幸福,幸福到忘记了桌上,那份大儿子拿过来的全班唯一的一张满分卷子。
“都是儿子,都是儿子,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而他确是你的心头肉……那个女人,她抢走了我的父亲,抢走了……”周翔忽然清醒过来……这些想法为什么会突然占据他的脑海?
他摸了下下巴,一道血痕,原来如此!原来心里一旦生怨,皮肉的感觉就会迟钝。他从那股怨恨的情绪中抽离,身上的被风沙割破的痛楚再次袭来。他已经探进了漩涡,抬头已经可以看到位于漩涡中心的花解语。
她的腿被怨兽脸层层包裹,人正握着扶手大口喘气,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周翔一用力,挣脱了沙尘的束缚。他来到花解语身边,把手搭在花解语的肩膀上。花解语缓缓抬起头,她的眼底通红,怔怔的望着周翔,忽然拍掉周翔的手,朝他吼道:“不必假惺惺!不需要!”
肉眼可见的速度,她腿上的人脸急剧变大,隐隐有要长出眼窝的趋势。周翔一把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解语,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对!”花解语从他的臂弯抬起头来:“都是他们的错!都是他们的错!!谁让他们生下我!谁让他们欺负我?!谁让她收养我?养了我又不管我!都是他们的错!他们的错!!”
“解语!”周翔再次抱紧她,说道:“解语,你有我。我理解你,他们没有不管你。他们让你平安长大,他们让你学东西,学本领。你现在大了,你是大人了!你有本事有能力做你想做的事,你有力量做你喜欢的事情!”
花解语在周翔的怀中慢慢平静,她猛然推开周翔,双手抱头,表情极其痛苦。周翔在旁边看着,他明白那种感受,他的脑海中也在不断涌现出过去的种种。
他的不甘心,他的愤恨,在头脑中轮番上映,他自己也快被过去的影像逼疯了。处在漩涡中心的花解语腿上又中了怨兽毒,她现在一定比他更痛苦更艰难的挣扎。
周翔拉着她的手,对她说:“解语,你是最强狩怨师!你最强!你一定可以走出这些怨念的控制,相信你自己!”就像上次在车上,花解语拍着他的肩,对他说:“周翔,你一定有办法,好好想想,相信你自己,一定有办法。”
周翔眼前一亮,对啊,为什么他要在这漩涡中心跟花解语一起与这怨毒怨兽缠斗?他猛然站起身,推着花解语的轮椅朝着漩涡外跑去。
砂石再次割破了他的皮肤,头脑里那些让他难受不堪的画面更加强烈的回放,影响着他的情绪,左右着他的思路。周翔告诉自己,要出去,不止他自己,还有花解语,他们要一起出去!每一步,都有风沙割破皮肤,衣服已经被划出了不知道多少口子,周翔能感觉到自己的血破皮而出,又被飓风裹挟着吹干。
就在他艰难的穿过风沙屏障的时候,忽然瞥到了花解语眼角的一滴泪。周翔脑袋里“轰”的一声,无数声音涌了进来。
“哼!不跟我玩我还不跟你们玩呢!”“我的爸爸妈妈不是杀人犯!”“周妈妈太坏了!她每次都把坏了的水果给我!”“你们不看好我?!我就要做最强的给你们看!”……
周翔看着花解语眼角的那滴泪慢慢凝结成一只冰花,接着那冰花迅速生长,转瞬爬满了花解语的眼周。周翔眼前一黑,他似乎又进入到入会那天的虚空。与那天有所不同的是,这次花解语坐在他前面,他身上结出的冰花像是一座拱形桥梁连接着他们。
他能听见花解语心中无数抱怨的声音,那些声音初始很大,慢慢变小,最后他们的虚空竟下起起雪来。随着雪越下越大,那些声音也从热烈嘈杂变成窃窃私语,花解语的身体周围开始有淡淡的火光,那些火越来越旺,终于冲向了那条冰晶桥梁。
周翔觉得身体一暖,脚下忽然一轻,一声闷响,后背被一块大块的沙石击中。周翔踉跄两步,一把将花解语的轮椅推出去,同时大喊:“王天阳!!”隐隐约约的他看到有人接住了花解语,之后他就倒在了地上,后背的疼痛弥漫开来,灼热的像要把他烫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