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在小二发现死者后,第一时间冲上楼的,非常可疑!”猩猩衙差忙汇报,“您过来前,卑职正在讯问他呢。”
啊?合着这书生不是你们官府的书吏啊?方才确实是他最先反应过来,在小二吓得屁滚尿流大声呼救后,原本正瞧我被审问的热闹的食客们都懵了,唯有此人一个箭步,迅捷如豹。
书生朝县太爷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在下只是赶路客,晚饭前方至贵宝地。闻得楼上突发不幸,想来瞧瞧能否救人。”
“救人,你是郎中?”猩猩衙差问。
“并非。”书生答的很简洁,且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从容。
此人面色疲倦,眼下乌青,发髻微乱,自耳边垂下几缕碎发,似是有些日子不曾好好休息了。虽穿着麻布长衫,下摆还有补丁,气质却超然,不似穷酸书生。
我登时就起了怀疑,职业病又犯了,竟忘了当下环境,直接发问:“你既非官府中人,又非救死扶伤的天职驱使,缘何不怕,敢直冲案发现场?”
书生淡定回复:“方才小二情绪不稳,或有判断错误,在下只是怕误了他人性命。此事与在下毫无瓜葛。至于姑娘你……”
我皱皱眉:“人死的时候我才刚被揪出来,更与我无关。”
书生淡笑:“案发时间你刚好被揪出来,或许就是刻意伪造不在场证明。”
我立即怼:“案发之后你立刻冲进现场,或许就是为了抹杀犯罪的证据!”
书生继续:“死者的随从可以为我证实,我与死者没有交集。”
我也不让:“楼下的食客可以为我证实,我没有作案的时机!”
针锋相对尚未得个输赢,猩猩衙差怒而打断:“都闭嘴!你们两个嫌疑犯!吵来吵去做什么!”
我悻悻飘去个白眼,正和书生扫来的眼风相撞,两两没趣。
这时,仵作走了出来,一面擦汗一面汇报:“大人,捕头,卫少爷和这骚婆娘都是砒霜中毒而亡,毒下在酒中。”
顺着他的视线,可见桌上杯盏碗碟,尽是佳肴。但许是毒发时挣扎痛苦,男死者手边几盘菜都被掀翻,四处都是洒落的饭菜,不少碗碟也碎裂在死者脚边。酒壶倒在桌上,酒水仍正冉冉流出,自桌上滴滴答答。
店小二立时慌了:“什么?毒酒……天哪,冤枉啊!官爷,我们店里哪有毒酒啊!”
县太爷的大圆脸盘子也皱起来:“中毒死的?这如归客栈就是卫峰自己的产业,什么人在此对他下手?”
自己的产业?哦,死者就是幕后大股东啊。我说店小二为啥管卫峰叫“我家少爷”,今天看到女死者来,为啥厨娘们都愤愤不平了。
其实,以男女死者交缠在一起的死状,很容易让人想起殉情。可从我上来到现在,无一人提出该猜想,大抵便因男女死者的品行。
躲在厨房后头,在厨娘们热火朝天的八卦中,我知道这位卫峰少爷,系县中数一数二的富户,正妻病逝,正议娶新人,除了自家的三位美妾,外面也有不少相好。
女死者姓名至今不知,无论谁人谈起,她永远被叫“骚婆娘”,皆因县城有头有脸的富户几乎都与其有染。她本人则一向走肾,只要钱不动情,骂名昭著。
也即,对这二人而说,一场露水姻缘、红袖添香,谁也不会当真。
何况,二人上衫凌乱,腰带却还束着,应是尚未进入正题。这个当口,殉哪门子情啊。
出于谨慎,猩猩衙差还是将掌柜叫了上来,询问男女死者的情谊与心情。掌柜的称,卫峰今日来时兴致极高,心情大好,绝无求死念头。而女死者,听说还答应了后日赴另一富商的约,也实非吊死一棵树上的那类人。
众人对这个答案反应平静,果然如我所猜想。但那高个书生亦纹丝不动,眉毛都没抬一下,似早就料到。
奇怪,他既是晚饭前才来,那时店中八卦早就不是这对男女了,他为什么毫不惊讶?
“不是殉情,那这就是谋杀了!”猩猩衙差一凛,森森目光竟朝我投来。
县太爷也望着我,皮笑肉不笑:“哪来的小女子鬼鬼祟祟独自一人?姑娘,你的身份名帖呢?”
“我、我和丫鬟走散了,东西都在她那里。”我只得编了个瞎话,攥住了卡在中指上的一枚戒指。
“哦?”县太爷挑眉,脸上的肥肉也跟着耸动,“那你到底是谁?报上姓名来,再说说此去何方。”
我吞下口口水,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了。“小女姓王,闺名羽书,是、是上京寻亲的。”
说话间,我一直紧紧盯着眼前几人的表情,好在皱眉的皱眉、茫然的茫然,书生虽眯了眯眼,却也未表现出熟识。
我这才稍安下心,确认了原主果然未曾来过这里。
因着没有原主的记忆,她的名字我都是从这枚内侧“赠与羽书”的戒指来推断的。
至于姓氏,则是见过原主与丫鬟采买糕点的商铺老板娘所说。原主言谈间提及“咱们金华王家”“到了京城见到我爹就有办法了”等等。
可过了一日,我却被人在河中救起,神情呆滞、记忆全无,身边的丫鬟也不知踪影。更可怖的是,老板娘描绘那丫鬟的打扮特征,竟与渔夫口中在对岸一闪而过,怀疑推原主落水的身影高度重合。
怎么回事,难道原主落水并非意外?
我放心不下,索性在村中逗留了一日。毕竟此事若与丫鬟无关,她应该很快便能找来。
但结果令人失望,也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我打了个冷战的同时,是县太爷重重嗤了口气,猩猩衙差立时喝道:“从未听说过,怕是个假名吧!说,你潜进客栈到底所为何事,是不是下毒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