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保证!”尤比不满地撇嘴。“我本来也没这样打算过!”
大船缓缓右行,驶入灿烂的金角湾。越过牵有铁索的塔楼,他们由开口驶入堤坝——君士坦丁堡的堤坝又与康斯坦察不同。那建有数不清的塔楼,石造的拱栏整齐地排列,将海水严丝合缝地围起,使码头无一丝风浪。
尤比快从栏杆危险地探了半个身子出去,他仰着头瞧周围的其他船只,发现它们的桅杆大多都挂着面白底红十字的旗子,看上去和亚科夫身上罩袍的图案极为相似。
他思忖了一会。“这些都是圣殿骑士团的船吗?”他转头问。
这问题叫海伦和塞勒曼都笑起来,尤比一下明白他又问错了问题,不由得尴尬地低下头。“这码头在热那亚的租界,来往的船只挂的是热那亚共和国的国旗。”舒梅尔不知为何不大高兴。“从热那亚来这的十字军也都挂这旗。”
“租界是什么?”尤比小声地问。
“这可不好解释。”舒梅尔也悄悄回答他。“你可以当它是租给其他国家的领土,叫外国人能在这买地居住。要是外国人犯了罪,要在租界内按租界国的法规受审,罗马的法律不起作用。”
这些晦涩名词叫尤比理解了好一会。“这感觉不大好…好像一个国家欺负另一个国家似的。”他皱着眉。“拜…罗马也会被欺负吗?明明君士坦丁堡这样繁荣。”
“他们不善也不屑经商,不把地界租给别国,如何赚钱呢?”舒梅尔耸耸肩。“不过你为何要同情罗马?按国籍算,诺克特尼亚斯家族应该算是匈牙利人。”
尤比细细想来,貌似从小到大他并无国籍的概念——隐于山林的生活使他更像游离于真实世界之外的观察者——他遗憾地想起,自己的确连人类也不算。忽然尤比也多少理解了亚科夫的紧张:他即将失去游离的权利,彻底投入这漩涡中去。
所有人盯着船只靠港。一个意大利人官员守在港口,核实他们的身份,收缴停泊的税费。然而船舱里的橘色大猫已经跳下船,自由地从人们的靴子边溜走了。尤比仔细地听那语言,它像意大利语,又像西班牙语,叫他勉强还能听得懂——官员与塞勒曼和海伦交谈,百夫长与服装商纷纷拿出文书与印章,轻车熟路地解决了他与亚科夫的身份问题,不费一丝力气。
“塞勒曼说你29岁。”尤比悄悄扯着亚科夫的手叫他俯身。“整整少说了十岁。”
“那他们说你多少岁?”亚科夫问。
“我的岁数又不用造假!”尤比扭过头来奇怪地瞧他。“我还会长大呢!”
二人正嘀咕时,意大利官员忽然叫塞勒曼与海伦让开,眼睛四处寻着。“亚伯拉罕?莫西,是哪一个?”他用那花哨的卷舌音问。
“那是谁?”尤比惊讶地抬起头。“我们的船上有这么个人吗?”
“那是个犹太名字。”亚科夫说。
二人将视线投到身边的同伴身上——舒梅尔摘下斗篷的兜帽,叫鬓角的两撮小辫子摇晃着坠下来。“是我。”他对这事早有准备,手里已经握好了羊皮纸公文,踩着尖头鞋快步上前。“这是我的通行证。”
官员打开那纸张,表情凝重地端详了半天。“一个威尼斯人,又是犹太人。”他说。“我想,你只能在城里呆上一个白天,等到日落后,就必须找船夫到金角湾对面的犹太人区去。我没法叫你在热那亚的租界内停留,我猜威尼斯租界的官员也没这权力。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舒梅尔的脸上竟挤出一丝笑容。“我早不是第一次来君士坦丁堡。”
“很好。”官员将羊皮纸还给他。“没有问题,你们可以开始卸货了。”